本从来都不是在意这等虚礼的人,加之虞昭此时此刻的注意力,暗里然都放在了行于三人最后方的文夫人身上,所以她并未曾关注到张淑容心里极其在意的那点不对头的细节,见她们进来了,只抬眼神色如常与三人点头回礼之后,吩咐免礼,一一问候过去,又着人与三人赐坐看茶,客气道:
“近日春日回暖,本宫就犯了春困,身子多疲乏无力,爱贪睡了些,今日让两位夫人候了这么久,实在是失礼了,在此,先给二位赔不是了,望张夫人文夫人不要见怀。”
“回娘娘的话,臣妇等不敢,”
听虞昭说出那谦逊的客气话,文夫人张夫人刚挨着椅子的身子,便坐得不稳当了,连忙又诚惶诚恐立起,一同复对虞昭行了一礼,齐声恭恭敬敬回了句敬语表达尊敬,等她再次出言赐坐时,这才敢重新落坐。
“哎呦,瞧娘娘那话说的,怎会呢,”
把弄交际讨好人心,张夫人论别的本事,一样拿的出手的都没有,唯独这门让她登了高位逆天改命的看家本事,她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眼下这等场合,她见得多了,也照样把本事发挥得顺畅,眼瞧客套过场刚走完了,就极其熟络自然就接起了虞昭的话头,笑咧了嘴奉承道:
“您如今起晚了,那可不能叫做贪睡,那本该叫做养福,试问如今天下谁人不知,懿妃娘娘这个福星所孕育的龙嗣也是带着能惠泽万民的福气的,现在宫外头那成千上百的老百姓们,都争先恐后的在为您腹中龙嗣祈祷积福呢,想也知道,他承载得福气这样多这样重,娘娘怀他养他,必然是需要好些精力的,自然每日都要好生养好精神才能够啊。”
张夫人此人姨娘出身,什么诗词文书都没读过,惯会趋炎附势爱慕虚荣,所有人都知,她就是眼睛里装满荣华世俗的俗人一个,从她那一张快嘴里说出来话,文墨书香一点都寻不着,语速还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单看这举止言谈,任谁都打心底觉得,她与她头上尚书夫人名门主母诰命贵妇这些名号,压根一点都挂不上够勾。
可也不得不让人佩服,就是这样一个所有人都认为看透了又看不起的的人,往往当人们真的开始与她打起交道来,都总不自主就将私下里对她那点微词抛之脑后了,是因她那张嘴的本事着实不小,稀里哗啦吐出的那一阵噼里啪啦,用词再是粗俗无味,最终不知怎的,确实都会响成那一串串让人觉得极其中听的话,唬得人心窝子很是舒坦。
“所以娘娘您可千万别说方才那样生分的话,眼下万事都比不得您的身子重要,孕育初三月最要细心调养,您的饮食起居,定要凭您觉得如何舒心如何来,早起多睡一会儿算得了什么,只要您与皇嗣养好了,哪怕等您等得天荒地老,臣妇们绝对是心甘情愿的。”
奉承话里,还极为巧妙地添了些真心实意的日常关切话语,得以让话语的虚空被中和得适中恰当听起来不那么别扭,所以就连虞昭这类耳根子不算软的人,都不免特地腾出了点心思,认真听张夫人说了起来,先前放在文夫人身上的注意力,也生生被她夺去了几分。
几人都默声听着,好容易才等张夫人一个气接不上来,话音停顿了一下,虞昭才连忙抓住机会,微微颌首,回应道:
“今日再见,张夫人心中的气度,依然豁朗,本宫就期望腹中这孩子,能够承你吉言了。”
开门就如愿讨到了个好脸,张夫人心中洋洋自得,脸上都快笑开了花,宫人递过来给她的茶,她都不愿接过喝一口,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得就越发起劲了。
“这泼天的福气,那本就是娘娘和龙嗣生来就有的,娘娘说承臣妇的吉言这样话,着实是往臣妇的脸上贴了天大的光了,这样的恩典,让臣妇怎承受得起啊,只得想着把心肺掏出来,为娘娘尽点微不足道的心意,才能当做报答您了。”
说到此处,张夫人好似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场面还不够盛大,又连忙转头,急切地拉着旁边的人和她一起捧场:“文夫人,您也觉得是我话中的这个道理吧。”
眉飞色舞朗笑声声,偌大膳厅中,分明只有张夫人一个人一张嘴在说话,气氛却一点都不觉得会冷清,而就坐在她旁边的文夫人,本就是个不惯参与这类应酬场合的人,眼下只有两个性子天差地别的人凑在了一起,蓦而一对比起来,差距看着,便更大了些。
张夫人那如鱼得水的风采,映衬得文夫人那正襟危坐的样子,更加不自然了。面对别人主动抛过来给自己的话茬,文夫人平日里不言苟笑惯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才不会冷场,面上的随和,显然参杂进了一点慌乱,只得生硬的点点头,勉强对众人笑出了句:
“确实,确实如张夫人说的那样……”
寥寥几字吐出,难得如赶鸭子上架般,虞昭暗中瞧着文夫人这副为难样,表示绝对能够感同身受,想她原先被源帝架着做幌子妃时,每日应付这样应付那样,也没少感受过这等满心不情愿不自在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故虞昭也不欲再让别人在自己面前承受这样的不痛快,端起茶盏来敬向她二人,预备以此终止谈笑堵住张夫人的嘴。
“谢过二位夫人的祝福,这是本宫宫里独有的果茶,果香浓郁酸甜可口滋味甚佳,二位夫人尝尝。”
好在这个措施终于起了成效,张夫人依言端起茶盏开始品尝后,屋里头可算重归了安静,文夫人也如释重负,惴惴不安埋头喝茶,可她眉眼间的焦虑还是没有减退,心头依然再苦恼于心中所想之事该如何与虞昭开口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