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耀眼,内殿被照得暖洋洋亮堂堂,春意阑珊的季节,虞昭就爱犯困,此刻在这温暖的环境下,困意越发忍受不住。此刻却不得不强打精神,窝在楚子凯怀里一个接一个打哈欠,被迫听他吐了快近半个时辰的苦水。
确实也能理解,楚子凯天之骄子,受惯了敬仰吹捧,蓦的被南荣卫骁一个藩国武臣冷漠相待,难眠失意,虞昭默默听着,伸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楚子凯的背,以示安慰。等他安静下来,又轻声骂道:“可知道我阿祖的厉害了?自作自受。”
楚子凯叹了口气,感慨道:“南荣将军为长辈,朕做了他孙女婿,被他骂几句也罢了。只不过阵仗确实太吓人,那脸黑得一点都不像是要商议将你嫁给我的事,倒像是带兵上山剿匪。”
“还挺有自知之明。”虞昭头往后仰,身子稍稍退出他的怀抱,双手掐上楚子凯的脸,又伸出手指顶他的鼻头,生生把一个俊男变成了猪怪,看着才觉得痛快些,顺着他的话,轻斥道:
“只顾着说委屈,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的不是,回想一下先前在我阁楼上,你那二流子做派,干出那气人的事,还蛮不讲理跟我阿祖打起来。东扯西扯把她孙女拐着拐着就掳走了,如此看这一桩桩件荒唐事,说你是土匪哪里算冤枉了你?”
感受着虞昭的软软的手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楚子凯十分享受这触感,头一侧,在她手心吻了一口,柔声道:“那我可不管,就算在阿祖心目中,朕是个土匪,你如今已经成了我的压寨夫人了,他再生气,总不能把他孙女的寨头端了吧。”
给个帽子就带,太过死皮赖脸,虞昭不再企图以言语与他得出个理论,上手继续轻轻揉他脸,楚子凯一点都不惯着,同她一起闹,轻而易举便把那不老实的爪子蹄子制得动弹不得,俯下脸把虞昭着嘴上的唇脂吃了个干净,完胜了这一局。
玩笑开得够了,虞昭不想继续了,呼吸平缓过来后,正色急切问道:“那阿祖现在在哪呢,他奔波劳累乐有不适,陛下何时能让我见他?”
“不着急,我既然答应了,定会让你与他相见的,不过还需安排许多事情。”
因方才那一场温存打闹,虞昭发丝微乱,楚子凯一边轻柔帮她整理着,一边告知:“你若是想家的话,我让人去把南荣夫人和洛枝公主也接过来陪你可好。”
一老一弱,虞昭实在不愿让他们受颠簸之苦,立刻摇了摇头。观察着楚子凯的神情,估量着他心情不错,犹豫一会儿,试探请求道:“叶城的兵既然暂未撤离,陛下能否放下心来,让我回去看看家人可好?”
楚子凯笑容僵硬一瞬,立刻又变得若无其事,答非所问:“明日我就让你见见将军。”
还是不直面回答,就又是一次变向的拒绝,虞昭意会得到此层意思,好不失落,也知死缠烂打并无任何作用,遂暂时放弃继续努力征求的想法,垂下眼光再不说话。压下情绪,回应着楚子凯带着爱意的相拥。
压抑过了头,虞昭的思念堆积却得不到缓解,也不敢与楚子凯倾诉,从白天到晚上都将心事憋在心里,难受得厉害。加之不知是否是因前几日睡得多了些,今夜虞昭脑中如同绷了一根弦,紧绷绷放松不下来。辗转难眠,闭上眼睛许久,却怎么都不能入睡。
被楚子凯怀里的温度包裹着,虞昭觉得舒服极了,这温暖是她以前渴求的,可如今不一样了,一颗心两头系,一方风雨大作不得安宁,这心便不能完踏实下来,便也不能肆无忌静下心来安躺在这个避风港中。
越想越担忧,却无能为力,长夜漫漫,脑海中对家人的思念控制不住了,逐渐泛滥成灾,继而,虞昭耳边不由出现幻听,南荣夫人慈祥苍老的呼唤声在心上回忆,眼角的泪光不知不觉溢出。
沉寂无声,虞昭自以为无人看得到,任由泪水溢出,懒得去理。这安静忽被楚子凯低沉的声音打破。“昭昭,难受的话不必自己独自担着。”
虞昭未做防备,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抖,惊愕睁眼,抬头看上去。
原来楚子凯也没睡,一直垂眼望着,虞昭黯然伤神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故此刻眼中布满失落,语气亦然:“为了让你在我身边能过得开心,我倾尽力给你能给你的,你为什么还是选择拒绝,一心只想着离开,还是不信我吗?”
又来了,虞昭不欲让楚子凯不痛快,叹了口气,主动放软身段,往他怀里蹭了蹭,安慰道:“不是的陛下,在你身边我开心的,我不过是……担忧以后就要离他们远去,不能够在他们跟前尽孝了,实在愧疚……”
话语通常是最无力解释,虞昭堪堪住了嘴,因为明白,只要听的人不信,解释之人哪怕说到地老天荒都无济于事。
楚子凯也沉默,二人相对无言,分明互相依偎给予对方的温度是暖人的,可那失落如无形的冰霜藤蔓一般,将气氛冻结,让人不自在得狠。
过了许久,楚子凯见虞昭睁着眼睛依旧无睡意,扶着她起身坐着,自己下床穿好了衣服鞋子,拿披风过来,严严实实给她包住。
虞昭不解问道:“陛下这是做何?”
楚子凯并没有马上做答,拿着她双手,环上脖子。将她双腿一分,缠上自己腰身,抱起就往外走。“睡不着不勉强,与其对着黑暗发呆,咱们不如去看月亮。”
听他这样一说,虞昭转头朝窗户望去,今晚的月色真是极佳,那窗户只开了半扇,就可瞧见地上洒了一片皎洁。再往外走,目光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楼台亭阁依旧,黑色的天盖住了白日的辉煌,此刻浸在月光之中,整个世间都如同蒙了一层轻纱一般柔和,如画,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