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石殿内神识结界已然撤去。
洛羽在众人瞩目下,思量片刻后,便宣告了自己的决定。
只见他看向了众人,坚定道:“我意南攻收复千山,封魔于居胥之巅!此役需全力以赴,故而当令山海卫尽出,方可一战至魔窟!”
闻天机道子竟然要令山海卫全数出战,清瑶已大惊失色:“道子,诸位客卿!如此不顾一切,若有闪失首山岂不无卫可守?我族恐陷覆灭之险!”
此刻,见珈南、玉障依旧坚持执意南攻,她更加焦急,极力请求道:“山海卫乃千山域海最后的屏障,若卫士尽出,千山形同虚设!首山中枢,又如何防守?”
“守?”洛羽不以为然:“为何要守?”
清瑶已是震惊莫名:“不守?难道我族还能离开千山域海不成?洛道子,我族是被诅咒在此地的无根之水呀!解不开诅咒,我们如何能离开这荒凉之地?”
洛羽已拍案而起,毋庸置疑道:“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此战能一举封魔于居胥,你族也可得数百年无忧,难道不好吗?”
“可...若事不成呢?”清瑶愕然了。
“糊涂!”魏无伤竟呵斥道:“你为一山之主,怎能只看眼前?”
只见他又叹息的安慰满是愁容的清瑶道:“我等为诛魔而来,大可固守了事。一味防守,难道山海卫、你的族人就不会死伤吗?守固然稳妥,可你能放下族人与我离开此地吗?”
望着盈泪摇头的清瑶,魏无伤劝说道:“我等青云翘楚待得事了,大可退出千山域海,也能得凯歌以还。可再等数十年、或者百年后呢?一旦结界再次虚弱,墨灵邪族必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千山域海尸横遍野,炼狱重现,何时是个头?”
洛羽颇为认同,坚定道:“我辈若不置身风暴之中,又岂能找到风眼所在?若想彻底解决后患,必先陷阵于前!”
龙丘飞皇面露纠结,最终还是选择了反对:“我还是不同意,邪众之数不可估量,绝不在五万之下,山海卫不到五千,悬殊巨大。而我等总有灵力耗尽之时,如此太过冒险。”
似乎是对龙丘飞皇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很不满,洛羽已怒斥道:“龙丘少主!你还是那青云翘楚吗?既然你执意坚守,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你便待在此地吧。”
“道子!我...”龙丘飞皇大惊失色。
洛羽却挥袖语气冰冷道:“清五山若有闪失,你...也无需回神赐大陆了。”
此刻的龙丘飞皇,已面露苦楚之色。
随即,洛羽以天机道子之身传烟雨法旨,特允清氏族人迁往首山,同时命清瑶等数名卫士乘虎豹傀传令全数山海卫,于明日午时清五山集结,准备向南反攻。
...
山主石殿前。
洛羽等人正站在殿外,望着数千清氏族人正向着山下北方而去。
道场上那些战后余生的数十名山海卫,已收回了目光,皆面露感激地看向洛羽,纷纷单膝跪拜。
“谢天机道子,庇我族人。”
洛羽微微叹息了一声,挥手道:“都起来吧,回去好生休息,明日还有大战。”
“诺!”众卫士齐声应喝,默默离去。
不多时,石殿前的道场上,已是人去楼空,空旷无比。
而就在洛羽等人准备各自散去时,却传来了‘哗啦...哗啦’的脆响声。
洛羽停下了脚步,让众人各自离去后,他便和小凡来到了雕像前,看向了盘坐灯火当中的巫老。
巫老仿佛并未发现站在眼前的二人,依旧微微闭目,抖动着手中的骨卜,神神叨叨不知所言。
小凡好奇的询问道:“巫老婆婆,你为何不随族人一起离开?”
哗啦~!
巫老手中那抖动骨卜的动作,竟停了下来,她伸手拨开了披散的枯发,深凹的双眸闪动着暗淡的光芒,怪笑着望向了小凡:“天机现,封居胥,不用离开,不用离开......”
小凡听了欢喜地看向洛羽:“公子,你听到了吗?她说您来了,定能封魔居胥呢。”
洛羽看似微笑点头,但眉头却微锁。
过了片刻,巫老又看向了洛羽,颤巍巍地伸出了骨卜,咧嘴露出一口掉落大半的牙口:“道子可想问卜?老巫我可为道子预吉凶哦~嘿嘿...。”
洛羽盯着巫老那暗淡的双眸,疏散了眉头,含笑问道:“既然可占卜命数,那岂不是命数尽在巫老之手?”
巫老却说道:“命数天定,老巫我哪有那本事哦~”
洛羽则轻笑一声:“呵~既然如此,无法改变的事,知道何用?能改变的...又何必知道?还是不必了。”
巫老却呵呵直笑:“可拿到下下签,你会谨慎点儿;见了上上签你会开心点儿。”
小凡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期待的建议道:“公子,要不我们试试?”
洛羽依旧背手,微笑如是:“谨慎改变不了失败,愉悦反倒使人放松警惕,那更没知道的理由了。不卦不卜,不求天,不过还要多谢巫老。”
巫老疯癫的笑声传来:“~未问卜,未买卦,却感谢我这老婆子...道子倒是位奇人。”
小凡亦好奇地看向了自家公子。
而洛羽却说出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哦~巫老这‘奇’字倒是用的妙...奇者异也,五行主木,形极生变,奇在前,人在后,故人异而多变,不可琢...磨也。”
说罢,他便丢下了笑容凝固看似不解其意的巫老,转身离去,小凡亦不解的跟上。
望着那离去的年轻背影,巫老竟又恢复疯癫的模样。
不久后,‘哗啦哗啦’的骨卜碰撞之音,伴随着巫老那神叨叨的卜语声,再次于寂静的道场中响起...。
...
翌日。
千山域海阴云上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再次转动,发出闷雷般的嗡鸣声。
约莫辰时,金鼓声便伴随着云空嗡鸣之音,响彻清五山巅。
彼时,已有山海卫自北面三座大山方向徐徐而来,卫旗招展于前,银浪波动如涛。
从清五山巅北望远眺,三股千人左右卫队正分先后,银甲如蛟龙如白河,踏过茫茫水泽,不断向着北山脚下集结。
他们虽然皆身披银甲,但又与清氏山海卫有所不同。
当先赶到之卫士个头大多不到七尺,却行走如风,步伐异常迅捷。仔细观看,会发现人人脚下着有银靴,可踏浪而行。
魏无伤身为‘老人’,自然为众人解释道:“这些着银靴踏浪者乃第四山,澜风氏的卫士,他们其疾如风,极擅奔袭,因此常被用作偷袭侧应。”
众人闻之了然点头。
洛羽在首山中枢时,早已听黄老等人提及过,此刻自然知晓许多。
于是他指向了随后而至,身形明显高出许多的卫士,猜测道:“观此卫,人数虽不到千人,但男子大多身高八尺,就连女子都在七尺左右,再看其人人背晶盾,着半甲,配护臂,健姿稳行,想来该是擅长防守的洪溪氏吧?”
魏无伤点头微笑:“正是,洪溪氏世居第三山,族中八百卫士号称陷阵无敌,防御力惊人不说,还是水灵族中唯一一支,单兵能与夜游卫一对一抗衡的卫队。”
众人闻之,无不面露惊讶之色。
要知道,以清氏的骁勇善战,最少也要两三人才能抗衡一名夜游卫。可洪溪氏的山海卫,竟然能一对一硬刚!可见其族中卫士的防御力,定然惊人无比。
随即,魏无伤又指向第三队正在不远处赶来的‘银龙’,竟面露敬佩道:“那是第二山的素氏山海卫,他们无论男女皆长发高束,肩缠蓝水侧绫披风,素来以勇烈著称。”
洛羽则问道:“我闻素氏山海卫号称山死士?”
“不错。”魏无伤似回忆道:“记得上次千山域海反攻时,本公子亲眼目睹,素氏无论老幼举族皆战,悍不畏死。而战死者无一不面南而卧,令人敬佩。这也是唯一支能让夜游卫,那些行尸走肉感到一丝畏惧的山海卫。”
这时,小凡有些不解的问道:“不是说清氏最骁勇善战吗?听你这么说,怎么感觉这三山卫士还要比清氏强大。”
不等魏无伤开口,洛羽已解释道:“三族虽各有所长,但短板劣势也很明显。澜风氏就不多说了,洪溪虽善守,却攻伐不足,最关键的是,其乃首山最后一道屏障,不容轻动。而素氏虽悍不畏死,却无序而烈勇,不可托清五山要冲之重。唯有清氏山海卫战阵有序,攻守兼备。虽看似中庸无甚所长,却综合最强。故而清五山要冲,非清氏不能镇守。”
“原来如此。”
众人闻之对各山之卫,心中已有了初步了解。
不知何时?隐隐有歌声自北方素氏队列中渐传而至,慢慢感染其它各山海卫。
「...烽烟起兮,浪淘沙;儿郎穿银甲,配晶章。烽烟起兮,魔遮山,儿郎南山下,卫我河山......河山...何殇?父死儿上,枕戈毡,儿郎闻鼓喝南山。天苍苍、水茫茫,何问子孙还北山?」
战歌声三分气壮滚滚,七分悲凉苍苍,让人闻之堵塞心腔,充满悲怆,且留有绝望之感。
听着悲壮的战歌声,洛羽喃喃着:“父死儿上,枕戈毡,儿郎闻鼓喝南山。天苍苍、水茫茫,何问子孙还北山?...真不知水灵族需经历过什么,才能至此悲歌与战?”
魏无伤亦叹息了一声:“这是山海卫用血肉铸就的死战悲歌,水灵族世世代代被诅咒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以子孙血肉之躯,捍卫我山海门户。每遇邪魔入侵,必十室九空,山海卫更是九死一生,存者寥寥无几,甚至举氏皆亡...。”
众人闻之黯然沉默,久久不语。
小凡则不解的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没有战力的老弱先撤退?这样也好保留氏族不灭。”
护卫在侧的一名清氏山海卫队长,面露苦涩道:“十万年前我族先祖畏惧邪魔,不战而遁...,所以我们被诅咒在了这片荒凉之地,贱以无根之水屈辱之名。故烟雨铁律,凡遇战事,举族不可向北离山半步,否则尽数诛灭。此意...乃是绝我族逃遁之机,从而激卫士死战之心。”
小凡有些同情地看向了水灵族人,喃喃道:“前人犯了过错,为什么要子孙偿还?都这么久了,难道还不够吗?”
此话,显然道出了众人心声。
说着,她已期待地看向了洛羽:“公子,您不是天机道子吗?不如就赦免了他们的诅咒吧?”
众清氏山海卫一听,纷纷面露如获新生的期喜。
可那卫队长却感激地看向了小凡和眉头微皱的洛羽,恭敬无比地行礼道:“能得道子恩泽,允我族人离去,已是感激不尽。今南攻邪众,我等纵使万死亦不悔。”
“万死不悔!”数十清氏山海卫同时高喝。
而洛羽却望着集结已近两三千的山海卫,淡淡道:“古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伐木,后人荒凉’。哎~水灵族十万载浴血,有大功于山海,本道子定铭记在心、烟雨中枢亦深知。这有些规矩啊~老了,也是该变一变的时候了。”
众卫士闻之无不动容,此番天机道子虽没有明说,但话中之意明显有意重置千山域海...。
就连一旁魏无伤的眼中,都并发出期许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