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余触及弦月的眼神,便已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静静看着弦月的侧脸,就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一般。
眼眸之中的光复杂变化,在踏入这上界以来头一遭的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上界修士有所改观。
“你在看什么?”感觉到叶余的眼神,弦月颇有些不自在。
叶余怔怔看着他,也不知是褒是贬的喟叹出声:“仙尊,你可当真是个好人。无愧于,是个人品高洁,贵重端方的君了。”
莫说上界,便是整个修真界讲究得也是大道无情,强者为尊,弱肉强食。
多年以来,叶余见惯了如自已这般微末的散修,在各种大能面前犹如蝼蚁。别说是夺取自已的一截灵骨,便是自已这样的人为他们丢了性命,在那样的大能看来亦该是如自已这般蝼蚁的福气。
正因如此,江逐月才会在悄悄取了原身灵骨后,将自已把原身从下界带上来并与之订下婚盟,视为他对原身这样愚钝散修的莫大恩德。
叶余经历过,看到过的,从来没有一个大能——
会在自已莫名得了一个下界散修灵骨后,会用同样价值的东西去换,去还。
他们这样目下无尘的大能能施舍一块上品灵玉给技不如人的受害人,便已是莫大的良心发现了。
更别说是同弦月这样的同样剖骨以偿了。
弦月这位白月光好得简直是叫叶余震惊。
他不得不承认,江逐月虽然渣,但他看人的眼光却是胜出了原主千倍百倍……
“江逐月做下此等事,我先前并不知情。但作为受益者,我终归是难辞其咎,对不住你……”弦月没能体味出叶余语意之中的复杂,只当他是在挖苦自已,垂眸道。
虽然他事先不知情,直到发现叶余失去的那截至阴骨被江逐月用在了自已身上,他才知自已和叶余之间的因果羁绊因何会如此之深……
但身为一方大能,该他承担的责任,他绝不会推诿半分。
“我知道,这琉璃骨与你而言,可能终究比不上你自已的至阴骨,但这是我目前唯一寻到能够弥补你灵骨缺失的办法,还请你且先收下。”弦月眸光微沉。
他
叶余怔怔看着他,静默许久,才伸出手从弦月手中接过了这截琉璃骨,扯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自嘲道:“好啊,仙尊的琉璃骨,可比我这小小下界散修的至阴骨贵重多了。如此说来,以骨易骨倒还算是我赚了。”
他没有推卸弦月的好意,坦然收下了这截琉璃骨。
虽然心中震撼极大,但叶余自觉这没什么可矫情的,他灵根有缺,注定了修行有碍,报仇很难……
眼下这琉璃骨便是他最需要的,最可解他燃眉之急的。
不管弦月知不知情,他拿走了自已的灵骨都是事实,现在他还给自已,自已拿回来亦是理所应当。
“你别这么说。”弦月听他再次妄自菲薄,当即开口:“不论是至阴骨,还是这些年的心头血,终归是我欠你良多,日后只要你需要的我都会竭力偿还……”
他自已也曾承受过为人觊觎灵骨的苦楚,也知生生剖骨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儿,因此哪怕在世人眼里他的琉璃骨比叶余的至阴骨更加珍贵。
弦月也并不觉得,叶余就该感恩戴德,会觉得自已的琉璃骨会比长在他身上的至阴骨更好,是叶余赚了……
“你欠我良多,日后只要我需要的,你都会竭力偿还?”叶余喃喃重复着弦月的话语。
叶余微微勾唇,万分讽刺地笑了:“那这样算起来,昨晚便算是我又救了仙尊一次了,不知仙尊又要如何报答?”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位白月光能够好到什么地步。
“你待如何?”弦月垂眸。
在知道了那残酷而又龌龊的真相以后,他终于能够理解叶余在他面前露出的讥逍与讽刺从何而来了。
而利益既得者,在受害者面前是没有资格站着的……
叶余饱含试探地低喃出声:“倘若,我要仙尊同我成婚呢?”
他倒想要看看,弦月将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可愿当真为自已做出牺牲……
如他这般的大能,若是同自已这样一个鼎炉体质的下界散修成婚,自已还曾是他徒弟的未来道侣,这位高高在上的弦月仙尊只怕日后难免是要名声扫地,受尽讥逍吧。
不知弦月可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只要是叶余想要的,他都愿意给他。
哪怕是叶余想要借与他成婚来报复江逐月。
叶余一怔,完全没想到弦月竟答应得这般爽快。
“我要你昭告天下,大摆婚宴的那种。”叶余进一步试探。
弦月毫不回避:“可以。”
“仙尊这是不再避我如蛇蝎,对我说‘你我之间,并无姻缘’了?”叶余戏谑地讥逍出声。
弦月微微敛眸,声色不动:“你我虽无姻缘,但已存因果,又有夫妻之实。我理当与你成婚。”
自已虽非叶余的天命所归,但叶余的天命注定要伤他,害他……
既如此,自已又何苦执着于顺应天命呢?
“那如果,我要你为我报仇,挖出你那好徒弟的灵骨呢?”叶余诘问道。
弦月如今对他却已是无所不应:“可以。”
弦月知道叶余对自已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在试探自已——
江逐月虽然对不起叶余,但对自已却是个好徒弟,更是为了自已才会剖出叶余灵骨,一而再再而三取叶余的心头血。
别人对江逐月出手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但若自已这个受益人,这个师尊对江逐月出手却未免显得忘恩负义,让自已名声扫地。
但弦月却并不在意那些虚名。
在他眼里江逐月错了,便是错了,莫说叶余只是让他取出江逐月的灵骨,便是叶余要同时报复他们两个,亦是理所应当。
怀璧其罪,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拥有一件稀世珍宝,别人伤他害他,便是活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