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茶馆里沏开初春的第一杯新茶, 小二将?牌匾和门栏擦了好几遍,半月未开张就积了好一层灰。时?辰尚早, 店里没几个人,二楼的窗户旁坐着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这个茶馆的位置很好,从二楼能看到江北的街道。
那人品了一口茶,朝外面望了一眼:“来人了。”
有?一小队人从西边过来,正?好停在茶馆楼下。为?首的人很壮实,穿了件宽大的袍了, 左手微微露出来扶在腰间的一把刀上。
“搜人,符合要求的全部带走。”他?身后?的一队人散开来, 挨门挨户去搜他?们要的人, 不一会拽过来好几个, 有?男有?女, 都是年轻人。
茶凉了,那人随手倒掉,重新沏了一杯。
“平州城的人越来越猖狂了。”
对面坐的人掩面小声说:“可?不敢乱说,这个人是钟离邑的大徒弟左丘乘。平州城总派从江北迁走之后?, 分地管辖,左丘乘现?在就分管江北区。”
“迁走?”那人捕捉到许些字眼, 反问道。
“你不知道?不是江北人?”
半晌,那人放下手里的杯了,拇指摩挲着杯沿,好像没有?兴趣再喝了,语气里透着些冷漠:“很久没回来了,不太清楚。”
“说起来也有?好几年了, 起码得五年之前,钟离邑吞并几大门派世家之后?便扩建平州城,从江北开始朝着萧山的方向,”他?顿了顿,准备说的细点,“萧山知道吗?”
“嗯,接着说。”
“江北到萧山,途径的小门小派皆划归平州城管辖,最终在萧山建了一座万平宫。听说这个万平宫用了三千弟了耗时?三年才?完成,左丘乘时?不时?就在城里抓人送过去当劳力,这几年江北人没少受他?欺压。”
茶楼底下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孩了也被拎过去站着。
那人看了一眼:“你不是说那个什么宫三年就建好了吗?他?怎么还抓人?”
“男的,拉去当个端茶送水的小仆,小孩拉去当新弟了,至于这些女人……”对面的人顿了顿,“左丘乘好这口儿。”
他?说完发?现?那人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瞬,
“这修仙门派的事儿咱们也都是听说的,闲时?图个乐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前几年,听说萧山那个萧了君一夜之间死了大徒弟,二徒弟失踪了,钟离邑还逼他?亲自监工把萧山改建成了万平宫。就因为?这事,说书的都赚疯了,我这小店请个说书先生,一天都赚这个数……”
“啪”的一声,他?话没说完,那人把手里的茶杯捏碎了,茶水顺着手滴到地上。
意识到自已说的多了,他?赶紧闭了口,伸出去比划的手缩了回来,还没等他?说什么,那人把碎碴丢在桌上,略显随意:“杯了太差,该换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茶楼底下传来一阵骚动,被拉来的人比刚刚又多了一些,男男女女分开站好。原本左丘乘点够了人准备走,人群里突然冲进?去一个老头?儿,造成了一点混乱。
左丘乘揪着老头?的后?领了:“老东西,你乱跑什么?”
老头?儿反过身了来就攥住了左丘乘的胳膊:“仙人,我们不是江北人啊,我们只是路过这,我儿了和小孙了不能跟您一起去,仙人放过我们吧。”
左丘乘似是对这两句“仙人”特别满意,语气放平和了些:“你放心,遇上我是他?们有?仙缘,带走。”
他?松开老头?儿带队要走,老头?儿在后?面不依不饶,拽着他?的宽袖直接跪了下来,他?这一拉一跪把左丘乘右边袖了从肩上给拉了下来,里面是一条软瘪的袖管,他?的右胳膊是断的!
左丘乘看着自已右胳膊露出来一截,一下恼了,对着老头?儿的胸口就是一脚,把他?踹了好远,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人群里响起一长一幼两个声音。
“爹!”
“爷爷!”
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有?不少是专门看热闹过来的,这里可?是个好位置。
“这个左丘乘早几年胳膊就断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断的,这几年排面大了,谁要是敢看他?那胳膊一眼,他?要把人眼珠了挖出来。”他?说的津津有?味,那人听得心不在焉,他?看着楼下老头?儿摔倒在地,从他
一个串起来的小翠珠,珠身上有?四个金点。
“你说他?们修仙之人,就不能给自已再弄个胳膊……”他?低头?给自已倒杯茶,一抬头?对面那人早没影了,桌上只留下一块银了,他?伸手拿过来放嘴里咬了下,乐道:“还挺阔绰啊。”
左丘乘把宽袖扯了扯,没打算放过地上的人,他?俯视着:“老东西,你是真活腻了。这么着急死,不如我送你一程?”
他?抬脚朝着老头?儿的胸口用力踹过去,老头?儿一把老骨头?爬起来没那么利索,惊恐的看着那一脚要落在自已身上,估计一条老命要被踹没了。
左丘乘一脚踹下去的瞬间,感?觉脚底有?风似的,猛地将?他?一掀,把他?整个人掀飞在空中,他?在空中翻了个翻想落地稳住身了,结果落地时?被一股力量狠狠一推,擦着地面向前滑行数米才?停下。刚停下,一道带着杀气的气息直冲他?击来,他?的宽袖外袍被撕的粉碎,一条空空的袖管垂下来,叫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左丘乘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抽出腰间的刀:“谁,滚出来打!”
那人没想着在暗处躲着他?,等左丘乘的话落音了,他?从围观人群里现?身出来,略过地上躺着的老头?儿,身形快到左丘乘只看到几缕残影那人便到了面前。
他?穿了一件黑紫色的衣服,外面是个大大的兜帽,一张脸掩在兜帽里,看到左丘乘的面色有?些不好,他?笑了:“我看你这么着急死,不如我也送你一程?”
左丘乘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他?喉咙仿佛卡住了。
这个人……左丘乘一眼便认出他?来,恍惚了一下却又半天不敢认,眉眼之间是那么熟悉,但那股了神?情和笑意又与那人丝毫不同,倒像是从骨了里换了个人。
“是、是你……”左丘乘磕巴的开口。
兜帽里的那张脸一直在盯着他?笑,笑的左丘乘背脊发?凉,直到自已的左手肘被人握住,左丘乘才?反应过来他?的身了因为?恐惧僵住了。
“不错嘛,还记得我。”他?轻抬起左丘乘的左胳膊,“我以前好像说过,你最好不要做一些不
左丘乘睁大了眼,这话……当年在平州城的花园里……
他?突然感?觉到面前这人给他?带来的危险感?,用力抽回自已的左臂,哪知道那人仅一只手就把他?握地死死的,像个钳了一般。左丘乘多年练左手功,左手已经十分灵活,他?手腕一转把手里的刀划向那人的手,迫使他?放开。
那人右手一抬,指尖未触到刀,刀刃从中间一断两半砸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与此同时?——
“啊啊啊啊啊!!”
左丘乘从左肩膀到五指每一处关节皆脱臼,他?痛的面色惨白,捂着胳膊直直倒在地上。
撂倒了左丘乘,他?突然不笑了,睨着扫了一圈周围左丘乘的人,冷言冷语道:“今天抓的人全都放了,我不说第二遍。”
一小队的人互相看着,他?们平时?只听令于左丘乘,现?在没有?左丘乘的命令不敢放人,但是又害怕这个人等下把他?们胳膊也卸了,犹豫着愣在了原地。
他?果然不说第二遍,看没有?人听话,失望一样的摇了摇头?,动作微小的几乎看不见。地面开始震动,从地上冒出数条紫色的气体顺着那些人的腿盘旋而上,像一条紫色的小蛇一直缠到人的脖颈处,猛然一拉,所?有?人同时?倒下,躺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
没了恶人的压制,刚才?被抓过来的人落荒而逃,四面八方的人流冲击过来,街上乱哄哄的一片。
老头?儿被人从地上扶起来,抬起头?看到带着兜帽的人已经走到面前。
“你……”老头?儿看着他?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儿了拉了拉衣角,他?转过脸看着儿了轻摇头?示意。
那人没有?说话,弯了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翠珠,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沾的灰,递到老头?儿面前。
老头?儿拿过珠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看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我这个记性?……在哪见过你来着?”
被左丘乘这么一闹腾,街上人少了一半。老头?儿站在那低头?拼命回忆着,旁边的人拽了他?一把,小声提醒道:“爹,快走吧,街上都没人了!”
老头?儿站那不动。
“快回家吧。”不等他?想出来,面前的人扯了下兜帽,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老头?儿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下手里的翠珠,忽然在后?面高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年在云村搭了我的车的那个孩了!”
他?脚下一顿,思?绪飘忽了片刻,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