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一入潼关,纯朴的老秦人以最热烈的方式欢迎黑山身边的两千将士。道路两边挤满了欢迎王师凯旋的人群。他们穿着节日的盛装,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向将士们献上新鲜的水果、热呼呼的锅盔、香喷喷的烤羊肉,最令人眼馋的是那一碗碗温热的老秦酒。
士兵们在军队里没有少吃肉,却极馋酒。因为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只能干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
黑山见了对大家大声喊道:“弟兄们,进了潼关,我们就像回到家了!老秦人就是我们的父母。回家了,敞开你们肚皮,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犯军纪,今天不醉不休!”
众人立刻欢呼一片!两千士兵立刻淹没在人山人海中……
第二天,启明星还挂在天上,将士们了乃沉醉在酒酣睡梦中,黑山仅带着大雄,两人两骑出发回咸阳。
刚刚进咸阳城,明显感觉咸阳城的变化。街道更加拥挤了,染得花花绿绿、保暖又柔软的棉衣服代替了平民百姓身上的黑、灰、土黄色的细葛布衣服。街道上,时有各种肤色的商人往来。街上的人们,谈论最多的是灭楚大战,个个脸上挂着傲气,仿佛楚国就是他们攻下来的一样。依当前的形式,老百姓也知道天下再没有秦军的对手,大秦一统天下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黑山与大雄两人牵着马在街上慢行,突然见巴氏书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心里十分好奇,便问街边站岗的中尉府士兵:“这些人在排队做什么呢?”
那士兵转头一看,认得是黑山,急忙施礼答道:“上将军,印刷坊新出一套写您带兵灭楚的图书,人们害怕买不到,正排队预购呢!”
黑山听了,暗想,既然是写自己的书,指不定会把自己吹成孙武再世不可,内心隐隐觉得不妥,便对那名士兵说道:“你既然认识本将军,就麻烦你去印刷坊传一下本将军的话,让他们暂停印刷,先送一本样书到本将军府上,等待本将军的确认再印刷。已经刷好了的,部封存,如果有卖出去的,必须追回来!”咸阳的造纸坊和印刷坊,是黑山和滕越一起奉王命兴建的,所以黑山也有权利决定印刷坊的事务。
“诺!”士兵应道,立刻小跑而去。
两人竟直来到王宫大门外,黑山对大雄说道:?“大雄,你不必等着我了,先回府里,我必须先进宫面见秦王才能回去!”
“诺!”大雄接过黑山手中的缰绳,走了。
黑山刚到咸阳宫门口,正巧碰到王离。王离惊讶地施礼道:“黑山将军,您真的回来啦!秦王有令,黑山如果先回来,不用禀报,直接去书房见驾!”
“多谢王将军!”黑山向王离拱手道谢,竟直进了王宫。
咸阳王宫依旧是那样古朴庄重,此时天上开始下起小雪,站岗郎卫在雪中纹丝不动,这一切十分安静,安静得仿佛可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黑山的脚步声就显得有点沉重。想起后世史书里,这个伟大的秦帝国统一华夏只有短短的十几年就灭亡了,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啊!
转眼来到秦王的书房,两盆炭火把书房烤得象春天一样温暖。两名内侍帮黑山脱下披风,拍掉身上的雪花,才示意黑山可以入内了。
秦王一身黑袍,黑巾束发,手执鹅毛笔,正在三尺余高的书案后面的椅子上奋笔疾书,桌上堆放着各郡县、边关驻军发来的文书。
“臣黑山拜见秦王!”黑山站在秦王面前,拱手行礼道。
秦王抬了抬头,放下手中的鹅毛笔,笑着说道:“寡人让丞相府和宗正府安排郊迎大典,迎接你们凯旋归来。国尉说你会脱离队伍自己先一步回来,果然让他说中了!寡人听说满大街的人都在传颂你的故事,你已经成了国人心目中的战神了。”
“王上,这些都是百姓们误解了!我大秦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王上知人善任,国尉调度有方。没有这些哪来的胜利?”黑山答道。
“你年纪轻轻就能不骄不躁,寡人很是欣慰!回来了,先好好休息一下。雪儿天天来打听你哪天到家,她和你们的儿子在宫里呢!现在去接他们回家好好团圆一下吧!”秦王说道。
黑山从秦王的书房告辞出来,向四公主的寝宫走去。赵高在前面亲自带路,他依旧是低头半弯腰,踮起脚尖走路。
黑山对这个将来葬送大秦的大太监打心里恶心,但是此时只能强忍着,笑道:“岂敢劳驾赵大人亲自带路,随便安排个内侍即可!”
赵高用太监那特有的公鸭嗓子答道:“驸马客气了,你现在不仅是上将军,还是灭楚的大功臣,不知道多少内侍宫女想一睹将军的威风呢!能为驸马带路是我们的荣幸!”
黑山看着赵高那奴颜卑屈的笑容,很难想象将来这个人就是指鹿为马,把秦帝国推向灭亡的太监赵高。
转眼来到四公主的寝宫,门口的宫女见驸马来了急忙下蹲行礼。黑山竟直大步走入大殿内,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一个美丽又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厚厚的地毯上,逗着一个在地上爬的小孩子。
那身影不是四公主还有谁,她听到熟悉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日思夜想丈夫,急忙站了起来,猛的扑进黑山的怀抱!
这次出征,一去就是一年半,多少个日日夜夜魂牵梦绕,此时两人紧紧拥抱,舍不得放开彼此。
“你真的回来了吗?我不是做梦吧?”公主轻声说道。
“我不是好好的抱着你吗?怎么会是做梦呢?”黑山答道。
“嬷嬷……嬷嬷!”一个身穿小皮袄,留着富贵头,胸挂平安锁,胖嘟嘟的脸蛋的小男孩,坐在地上,手拉着公主的衣襟,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疑惑地望着黑山。
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己还未见面的未满周岁的儿子!黑山放开公主,双手抱起儿子,狠狠地在他粉嫩粉嫩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来,让爸爸亲一口!”
“哇哇!”孩子大声哭了起来,欢手伸向公主。
公主急忙接过孩子,嘴巴嗔怒道:“你的胡子扎痛孩子了!你小心点!”转头又哄孩子道:“嬴昊乖乖,不哭了,这个是你的阿大!”
这个年代,孩子的姓氏随母亲的很正常,但是黑山还是有点难于接受,问道:“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再给他取名字吗?怎么就叫嬴昊了呢?”
“孟夫子说他五行缺火,父王亲自赐名嬴昊。”雪儿公主说道。
“即然是你父王亲自赐的名字,那就是孩子的福气!走,咱们回家。”黑山说道。
自从公主怀孕后,就几乎住在王宫里,每天都由太医院派太医照顾。孩子出生后,秦王又拔来四个奶妈,二十多个宫女日夜照顾。赏赐也特别丰厚,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记其数。
得知黑山回来了,上将军府邸忙呼了起来。陈伯让大家把院里院外又洒扫了一遍,阿妈亲自到街上挑了半扇野猪肉,亲自下厨,用夏天摘的干草根炖得香气四溢。
黑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挽着公主的手,带着一众奶妈、宫女回到府中。
母亲一把接过黑山怀中的孙子,而黑山则蹲下,又抱起奔跑过来的女儿。大院里又热闹了起来。
望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黑山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心部放松下来。这里是家,再也不用操心数十万将士的生死,数十万平民百姓的饥渴冷暖,更不用管朝堂上位者的猜忌……
第二天早上,黑山和四公主正在家里逗两个孩子玩,门吏来报:“禀告上将军,有个自称是咸阳印刷坊的吴不凡来访!”
黑山一听,想起数年前,自己还是公士时和吴不凡彻夜相谈的情景,急忙答道:“快请进来!不,我亲自到门口迎接!”
数年未见,吴不凡胖了一圈,胡子也长了不少。吴不凡见大名鼎鼎的黑山亲自出来迎接,十分意外,急忙拱手施礼。还未等他说话,黑山已经象后世老朋友久别重逢的见面方式,哈哈大笑地抱住吴不凡,见吴不凡一脸诧异,才想起这个年代没有这样的礼节,急忙拉着吴不凡的手,说:“吴兄别来无恙,走,咱们书房喝茶。”
“吴某何德何人?取劳驾上将军、大庶长驸马亲迎啊!”吴不凡调侃道。
“老朋友相见,不提官爵!欢喜就好!”黑山说道。
两人来到书房,落座。吴不凡拿出一本书,递给黑山,说道:“你一回来,就叫停这本《黑山攻楚》图书的印刷,这可是我让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整理好,秦王亲自过目才定下来的啊!”
黑山接过图书,大概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果然把自己吹上天了,比孙子、白起还历害。黑山边拿起笔将过分夸张的部份删除,边说道:“灭楚大战,下有蒙恬、王贲及六十万秦军,还有蒙毅率四十万民夫保障后勤粮草,上有秦王和国尉在后方运筹帷幄,才能一战而成。黑山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独撑如此大局。”
“即如此,就接上将军的意思重新修改!”吴不凡答应道。
两人相谈甚欢,许久方散。
这几年,随着六国贵族、富户不断迁入咸阳,带动了咸阳的商业、手工业和各家文化大发展,城市和几年前相比,足足又扩大了一倍,人口已经达到二百万,这个相当于商鞅变法前,秦国的人口总和。
……
帝国大学成立数年已经为大秦帝国培养了数千官吏,天下士子趋之若鹜,以考入帝国大学为荣耀。而孟夫子,作为大学祭酒,已经是一个天下士子们最景仰的师长,他行事反而更加低调。除了一心一意做他的“有教无类”,拒绝了所有士子拜师的请求;除了秦王问起,闭口不谈任何政事。这个时候,咸阳开始兴起书法和绘画热潮,孟夫子被誉为书画双绝,却拒绝了所有人的千金求画。偶有一张教学书画流出,得到的人都被视为珍宝。
这天,孟夫子放学回来,正在书房整理孔子和孟子的文稿。黑山登门拜访,孟昭放下手中的事,让书童去烧水准备泡茶。
这个书童年近二十,负责整理夫子的书房已经有几年了,他兴奋地对黑山说道:“前年,我听了少主的话,将夫子写过的书稿部整理好保存起来。现在出门,果然许多人向了俺求字,只要是夫子写的,都可以卖上大价钱。这些人真是疯了!”
“咳咳”还没有等到黑山搭话,孟夫子轻咳两声,书童立刻收声出去了。夫子边倒茶,边郑重地对黑山说道:“你现在休沐在家,每天几点起床?都在干什么?”
黑山见夫子表情凝重,内心非常奇怪,便也认真的答道:“老师,弟子每天闻鸡起舞,白天拜访朋友,晚上陪公主欣赏歌舞,虚度光阴了,有负老师的教诲!”
孟夫子轻抿一口茶,说道:“大学里有一学生叫王合,乃老将军王翦之孙也,天姿聪颖,能过目不忘。可是他却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败家子,挥金如土,吃喝穿戴无不考究到极致。一顿饭可以吃数百金,为买一只猫,不惜用一座王上赏赐的大庄园去换。成绩极差,几年来考试都是垫底,一直是学校里的反面典型。一开始为师也想不通家教严谨的王家,为何如此王合会如此败家?直到听说王翦老将军在外八领兵打仗时,总是隔三岔五就上书向秦王讨要赏赐时,我一切都想明白了!王翦王贲父子拼命的向秦王讨赏金、田宅,是为了告诉秦王,他们父子只求富贵。再让王合败光大部分家财,是让秦王放心他们家没有造返的资本。这王老将军真是用心良苦啊!”
黑山听了,感慨万千!他从后世的史书知道,秦王嬴政一生没有枉杀一个功臣,唯一留下黑点的便是焚书坑儒。所以他一直没有稳藏自己锋芒的想法,前段时间听了尉缭的劝告,今日又听了老师一席话,不得不慎重思量一下自己的事了。他对老师说道:“弟子看秦王爱才如命,对有真本事的人一直都很尊重、厚待,应该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君王啊!”
“哎!但愿如此!”孟夫子叹道,“自古君王杀功臣,理由大多不是因为功臣造返,而是功臣有造返的资本啊!越之文仲,秦之白起,这种例子数不胜数。现在秦军中,你的亲信部下累功而冠者,不计其数;从帝国大学出来做官吏的也有数千人,都自称是我的门生。从我们师生二人手中出来的文武官员,数以万计。在外人看来,这是多么风光,可谁又知道为师因此夜夜如卧针毡啊!”
黑山听了,感觉背脊发凉、头冒冷汗。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也叹道:“弟子以前只考虑如何立功升爵,从来没有想过身居高位后,危险也来了!弟子的子女还很小,想找一个象王合那样帮我败家都难。我们该如何是好?”
“自从你带兵攻楚后,为师除了在大学授课,就在家里专心整理孔子和先祖的书稿。从此不再过问朝中政事,大学里学生的考核、举荐去向也部交给丞相府安排。以前总是盼望着光大先师有教无类、桃李满天下的理想,现在最不希望的别人说为师的学生满天下。你也一样,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过问军中的事。秦王赏赐你那么多财宝,生活该奢侈就奢侈,不要再乎名声和金钱。你听得懂为师的话吗?”孟夫子十分认真地说道。
“多谢老师的教诲,学生明白了!”黑山答道。真不敢想象,一生以发扬儒家学说为己任的孟夫子,会建议自己的入室弟子去过奢靡的生活。
自从和孟夫子一番彻谈后,黑山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处境。居安而思危,这是古人总结了无数血淋淋的教训而得来的。于是决定,从此开始不再主动过问军政之事,尽量少和老部下们写信;开始到处重金购买名剑和珠宝、玉器;没事就往各种酒楼、剧院泡者,就算在家里也是天天歌舞宴会。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刚刚开始,家人和朋友都以为黑山是长期鞍马劳累,回家后好好放松一下是应该的,可是转眼几个月过去了,见黑山依旧日日笙歌,花钱象流水似的,有人问起,回答只是一句:“老子功劳盖世,趁着年轻要及时行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