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诚、林荷、赵怀远三人进了院,屋里的人才发现有人进来。
周氏依稀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回来,竟然没有和往常一样一进门就喊爷爷、奶奶,脸上身露惊讶之色,一边起身出来,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这两个孩子,回来了也不叫人!”
林老爷子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最后一个起身跟着走向客厅门口。
“大妈、爸、妈、奶奶、爷爷!”林诚脸色阴沉地喊着长辈。
李桂花还没有察觉到异常,应了一声,便问道“噫,诚、荷,怎么没有看到杨安,杨安呢?福伯呢?”
尽管一路上作了很多思想准备,但这一刻,林诚仍然难以出这残酷的事实,他的声音结巴起来“杨安他、他、他……。”
听到这话,李桂花突然看到了黑布包着的骨灰盒,依稀可见正面还有一张照片,脸上的笑容霎时消散,双手也随之颤抖起来。
后面传来林老爷子严肃的喊声“诚,快,杨安和福伯呢?”
“杨安当兵打仗牺牲了,福伯也被日本人炮弹给炸死了。”林诚咬着牙道,声音里充满了悲恸。
眨眼间,众人都被这消息惊呆了,院里的氛围凝固了。旋即,林家人眼中的期望变成了失望,脸上的喜悦变成了悲伤,内心的热情变成了寒冰。
“当、当”,听到这不幸消息,李桂花如遭雷击,身体一颤,手中的筷子坠落到地上,身体不由地慢慢摇晃起来。
“怎么……?”林老爷子哽咽着大声喊道,却刚刚出两个字,便听到前面筷子掉落的声音,接着便听到儿媳的惊呼,看到儿媳周氏想扶李桂花,却没有扶住,让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预感到不幸的事情,周氏早已关注着李桂花,看到她的模样一边惊声大喊“桂花姐!姐!”一边扶她,却力有不逮。
李桂花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个苦命的妇人,显然不能接受也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周氏迅速蹲下来,扶着李桂花。
“桂花,桂花!”老太太担忧地喊道。
“桂花姐!桂花姐!”林修焦急地喊道。
“桂花!桂花!想哭就哭吧!”林老爷子如遭重击,扶着大门关切地喊道。
“桂花!桂花!”
“桂花姐!桂花姐!”
“桂花姐!桂花姐!”
……。
任凭大家叫喊,李桂花依旧犹如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张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
林家一下子没了两个人,林老爷子一声长叹,扶着门边的手都颤抖起来,牙齿轻轻地叩着,内心失望地咆哮“老!都‘道无亲,常与善人’,老!你不是不分亲疏地对待下芸芸众生,只是常常照顾善良的人么!我林家世代行医,行善积德,难道你瞎眼了吗?难道你瞎眼了吗?你怎么不照应一下!你怎么不照应一下我林家的人!杨安、福伯都是好人呐!他们都是好人呐!老,你怎么这么狠心!让这个善良的妈妈失去儿子!”
林老爷子内心喊罢,老泪纵横。
林老爷子、林修都是医生,知道这是极度震惊与悲伤所致,如果她痛哭出来还好,如果她一直这样,便会出现……。想到这里,爷俩脸色里包含悲伤与担忧,不约而同地相视,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晶莹,都揪心地摆了摆头。
看到大妈李桂花的身体如遭雷击般地震颤,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林荷心如刀割,潸然泪下,悲恸不已,迅即抢步上前,一手提着那黑布包着的医药箱,一把搂住大妈大声嚎哭起来“大妈--!大妈--,杨安没了,您可不要吓荷啊!大妈--!杨安--!”
林荷悲痛的哭喊,让李桂花从极度的震惊与悲恸呆滞里回神,内心的悲恸如潮水般涌了出来,痛彻心扉地哀号起来“啊--!我的儿啊--,安儿--,安儿--,……。”
听到李桂花撕心裂肺般的痛哭,老爷子、老太太、林修夫妇、余妈、林诚、赵怀远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突然,李桂花看到林荷手中的黑布包着的箱子,她以为这是杨安的骨灰海一把夺了过来,搂在怀里,捶胸顿足,哭声情凄意牵
周氏止住泪水,宽慰道“桂花姐,安儿没了,不要哭坏了身体。这样,杨安就是牺牲了也不会安宁!”
听到周氏的劝慰,李桂花仰哀号“老--!你怎么这么狠毒啊,我家的木匠没了,你又把我的安儿,呃、呃……。”
李桂花悲痛欲绝,呼吸岔气,气息若连若断,直吓得一旁的林修脸色大变,连忙拍打她的后背,忧心地喊道“桂花姐!大姐!大姐,保重啊!”
“啊--!安儿--,你们爷俩,怎么这么狠心呐,怎么这么狠心……。”
……。
良久,在林老爷子的喊声下,林修夫妇把李桂花扶了起来,却没有想到她一站起来,便抱着黑布包着的医药箱,风一般地冲着海棠门跑去,穿门而过,一路恸哭着直奔厢房而去。
林修夫妇、林荷跟着跑了过去。看到这一幕,林诚、赵怀远怔在帘场。林老爷子担心不已,骂道“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林诚、赵怀远二人顿时惊醒,追了上去。
罢,林老爷子、老太太也跟着快步追了过去。老太太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咬着牙骂道“杀的日本!杀的日本!你们迟早要遭报应的!老迟早要惩罚你们这帮杀的!
李桂花乒在杨安的床被上,肝肠寸断,悲声不已。
一旁,林老爷子、老太太、林荷不停地宽慰着她。但是,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变得那么苍白与无力。
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这是人生三大不幸。而李桂花却在这几年接连赶上了人生里的两大不幸。看到李桂花遇到如此残酷的事情,林家人内心既是悲伤又是同情,却又满脸无助。
过了半晌,李桂花停止了哭泣,她起身用手擦拭着眼泪,抽泣着道“他爷爷、奶奶,林修兄弟、妹妹,谢谢你们!你们都过去吧,让荷陪陪我就行了!”
老太太道“桂花,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要心身体!还是要心身体呀!”
每个人都宽慰了一句话,仍然不放心地相继离开。
众人离开后,李桂花又拿过箱子,这才发现并不是骨灰海她颤抖着双手解开黑布,便看到一个弹痕累累的皮质医药箱,打开空空的箱子,颤声问道“荷,杨安……。”
听到问话,林荷肝胆欲裂,双唇颤抖着,哭泣着道“大妈,对不起!杨安哥哥,杨安哥哥他们被日本鬼子包围了,他的战友,他的战友只带出来他的医药箱。”
听到荷悲切的声音,李桂花身体一震,差点又被这个现实给惊住。但是,当看到林荷她满脸泪水,眼睛都哭红了,李桂花不禁搂住林荷,用手巾拭去她的泪水,便泣不成声地道“荷,不要,不要伤心了。杨安,他为了这场国仗死的,他是为了保卫国家保卫扬州死的,大妈我、我、我感觉到光彩,大妈、大妈脸上有光!林家脸上有光!”
罢,二人相拥而泣。
良久,二人终于止住了泪水,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随后,李桂花询问了杨安到上海的事情。当她得知杨安杀了邱大胡子、高桥、池田一干热,报了杀父之仇,噙着泪水喃喃道“木匠,你在有灵,你应该满足了,安儿给你报仇了!”
林荷讲过杨安投军打仗的事情,也讲了日军登陆后的大肆屠杀。讲过之后,才暗暗后悔把军统与杨安的纠葛也讲了出来,却没有想到李桂花淡淡地道“好啊,杀得好啊,这些鬼子该杀,安儿就是死了也赚了,拉了那么多鬼子垫背,不亏啊!荷,刚才听你的口气,那个张什么?”
“军统的张一浦!”
“对,就是军统的张一浦,你也不要记恨他们,过去了就过去了,杨安已经死了,记恨他们只会让自己不得安宁,再他们也是为了打鬼子。”
听到这话,林荷惊呆了,却感觉到大妈轻轻地推开了自己。
林荷立刻清醒,便看到大妈的手伸向木工工具箱里,显然就是要去取那把锃亮的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