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森宇是帝都来的人,虽然平时很低调,可在他们为粮食烦恼的时候,他的粮票和钱可从来不缺,苏婉儿心里有数,他的家庭背景定然不差,至于为什么下乡就不知道了,但有时候政策的关系,有些人想给自家孩子疏通都来不及。
可能他属于这种情况,苏婉儿一开始挺怕他的,他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可是他们住在一个大院快半年了,也没有见他惹什么事,就知道他是一个低调不惹是非的人。
她有心想跟他多接触看看,如果他能给她一些粮食就再好不过了,她爸妈有好几个孩子,家里条件不好,她到这儿之后都没从家里拿什么,有时候他们还写信跟她哭穷,真是气死人了,但她也不傻,没把这里的口粮省下来寄回去给他们。
但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好看,读书的时候那些男学生们可是对她很殷勤的,就是男知青们也对她态度不错,偶尔能帮她的时候都会帮一把,就只有他,总是冷冷淡淡,好像置身于知青们之外。
苏婉儿正这么想的时候,手肘被方悦顶了一下,方悦对她使眼色,她慢一拍地侧了侧头,正好对上了村姑的脸。
“我知道你羡慕我牙白,但你也不用嫉妒。”陈竹笑眯眯地说。
苏婉儿:鬼才羡慕她牙白,分明是她脸黑才显牙白。
陈竹露出一排白牙,“早上刷牙,晚上刷牙,养成卫生好习惯,你也会拥有一口好牙。”
噗嗤,轮到李建斌笑了,这个黑姑娘真的太逗了!
苏婉儿脸色不是很好,她这是被讽刺牙不够白,卫生习惯不好?
方悦咳了咳,“赶紧做事。”余光不小心瞄到赵森宇的腿,害怕地叫了一声,“赵森宇,你腿上黑黑的是什么!”
赵森宇低头,就看到小腿上有黑黑的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
突然哒哒的踩踏声,他抬头,就看到那个黑姑娘火速地走过来,他皱着眉看她越走越近,在他前面弯下腰,然后……
啪啪啪啪!
赵森宇只觉得他的腿一阵的疼,这力道还真不小,他腿上立马一片红。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能打人啊!”苏婉儿大
叫。
陈竹不听,依旧啪啪啪地打人的腿。
李建斌傻傻地看着这一幕,这……哥被打了?他第一个念头是,这姑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森宇低头,看着扎着一根粗粗的麻花辫的姑娘弯着腰狠狠地打他,按照以往的方式,他会一脚把她给踢飞了,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冷静地看着她拍拍,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打完了吗?”
“等一下。”陈竹又是打了好几下,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腿,确定没那黑黑的点,才解释道,“那是蚂蟥,你赶紧把裤脚放下,遇到蚂蟥得用力地拍旁边的肉,千万别拍蚂蟥,否则会越钻越里面,你就完蛋了。”
赵森宇的目光从他的腿上那一片红移开,落在她的脸上,其实,她的脸也没这么黑。他动作利落地将裤脚给放下,裤脚扎了个结。
陈竹的话一说完,其余三个知情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腿上,还好没有什么蚂蟥。
方悦忽然想到什么,“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之前大队长也跟我们说过这些。”
李建斌也回过神,“没错没错,不过我们没太注意。”
“以后要小心。”赵森宇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他看向陈竹,“谢谢。”
赵森宇嗓音清冷,但是语气很真诚。
陈竹眼儿笑得和月牙一样,“不客气。”
苏婉儿维持着温婉可人的形象,声音温温柔柔的,“多亏了你,不然就麻烦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好似忘记了刚才还挑剔人家姑娘黑又被人家给讽刺的事,笑盈盈的。
陈竹眼含惊讶,但面上却笑着,爽快地说,“陈竹。”
“我叫苏婉儿,”苏婉儿一顿,又指着其他人说,“这是方悦,李建斌和赵森宇,我们都是知青,下乡快半年了。”
陈竹的灵魂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听着苏婉儿说话的语气,再听她抑扬顿挫地介绍几人,她忽然想到,有些人吃东西,喜欢把最喜欢的食物放在最后,也有人一开始就吃掉。
同一个道理,这个苏婉儿在介绍人的时候,前面两个人名尚且听不出异样,可说到赵森宇三个字的时候,显然语气不同。
赵森宇
……陈竹的目光不经意瞄了一眼赵森宇,嗯,确实是这一批男知青里长得最好看的,身形颀长,干着农活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明明大家都干着劳累的活,他却让人赏心悦目。
怪不得苏婉儿对赵森宇有些不同。
少女怀春嘛。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步伐利落地又走回去,手心红红的,刚才拍打的力道可谓是很大的,而他一副不疼的样子,还挺会忍痛的。
苏婉儿眯着眼,放下了心,乡下姑娘对情情爱爱的暂且还没开窍,没有要和他们往来的意思。虽然她和赵森宇八字还没一撇,可看着赵森宇跟别的姑娘走得近,她总是要小心点的。
她心思重,也是想的明白,她这一辈子的出路就是找一个男人嫁了,一般男人她看不上,长得好,要有钱,还得有文化,而她的目标是赵森宇。
“婉儿,我们赶紧干吧,干好了上去,待在这里,我实在怕。”方悦说。
“嗯。”
苏婉儿和方悦干活干得战战兢兢,但又不敢不做事,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的腿,就怕那恶心的蚂蟥爬到她们的腿上。
到了中午,陈竹看到大伯陈建民背着手一路走过来,旁边有人拿着锣鼓敲着,这是到了中午,提醒大家吃午饭和休息了。她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停了,她的腰啊。
回家吃了一顿午饭,陈竹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准备接着干的时候,程秀丽就不肯了,“你待在家里。”
“弟妹,陈竹病都好了,她下地也能挣工分。”陈伟民开口。
这工分挣来又不是给自家用,自家只享受了那么零星一点,程秀丽看女儿干活干的脸色都发白了,心疼不已,听到陈伟民反对,冷笑一声,“她大伯怎么也是生产队大队长,就不能给她弄一个清闲的活儿?”
“啧,弟妹,就是我做了大队长,做事就更要公平公正了不是!”陈伟民一副他不能给陈竹走后门的刚正不阿。
陈伟业笑了,“大哥,我看那看守农具这样的活就挺适合陈竹的。”
“那活是林寡妇在做,人家家里上有老下小,这才把这个活
给她做的,工分也不过五工分。”
陈竹很上道地说,“大伯,我笨手笨脚的,一天能挣五工分,我都得偷笑了。”地里的活计她是真的不行啊,幸好原身也不是什么十八村里最勤劳最能干的姑娘,不然她一穿来就要暴露了。
“唉,我也总不能因为你,就把人家干的好好的活儿给撸了吧。”陈伟民一脸为难,看向陈老爷子,“爸,你说,这、这不行吧。”
陈老爷子正坐在桌边,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听到这话,才放下杯子开了口,“老二,老二媳妇,这事确实不能这么干,那林寡妇着实不容易。”
说到这个林寡妇,陈竹努力地想了想,想起是谁了。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林寡妇倒是作风挺正的,没勾搭汉子之类的行径,没了丈夫之后就伺候婆婆,拉扯三岁的儿子长大,一个人要挣三口人的粮食,确实是不容易。
这么一来,陈竹心里也不得劲,确实她挣不了多少工分,但她没那么大的压力去赚口粮,想到那林寡妇的难处,她心想算了吧,正要说,她爸开口了。
陈伟业说,“大哥,也不是说要你把林寡妇的活儿给陈竹,只是那么多活,就没个轻闲的?”
陈竹茅塞顿开,可不是!她差点被大伯给绕晕了,她又不是要跟林寡妇抢活,她爸妈也是心疼她,想给她找一个轻松的活罢了,这才是重点。
陈伟民淡淡地瞥了自家的弟弟一眼,口气不咸不淡地说,“做大队长,我得摸着自己的良心,不能假公济私。”
陈伟业气笑了,“什么假公济私!你别在我面前卖弄文字。”
陈家两个儿子都是上过学的,不过陈伟业心思不在学业上,勉强读完小学就没念了,陈伟民读完了初中,陈伟民在陈伟业面前一向很有优越感,自己在哪方面都比这个弟弟强。
“别闹了,老二,你也别为难你哥了,这都什么事!你咋这么糊涂,你哥现在在这个位置上,多少人盯着,要是做事不公平那还不被人举报了!”陈老爷子说。
陈竹听了一耳,算是听明白了,他们又想她去赚工分给大家花,又不想给她找一个适合她的事,
说好听点是不能假公济私,说难听点,根本是不想费心思,她怎么说也是陈家的孙女,却是被陈家两个男人没当一回事。
行吧,他们没把她当一回事,她还把他们当宝给捧着?
她微微一笑,“爷爷说的对,大伯不能这么做。”
“闺女!”程秀丽一急,拼命朝她使眼色。
“我就不下地了,反正堂姐也没下地,她还能花家里的钱读高中。”陈竹能明白人没办法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但她不能接受这种偏得厉害的对待方式,她又不是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