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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被大军围的严严实实,谢云钊借了蛮族的兵马,但是没有真的放任他们进城,他相信殷鸣镝,却不相信别的蛮族将领。
殷鸣镝也不在意这些,他满心都是在皇宫受苦的心上人,最要紧的是把心上人找到,就算身边一个亲信都不带,他也会闯进皇宫救人。
中原人心思多,他要把小乖带回草原,策马奔腾潇潇洒洒,至于中原这些乱七八糟的乱子,留给大舅哥自己搞定就行。
老皇帝爱奢华爱享受,即便不常出门,宫里也备着许多华丽舒适的马车,宫门外的黑甲士兵认出赶车的是蛮族士兵,拦也没拦直接放行。
车厢里非常宽敞,塌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桌上还放着精致的小香炉。
顾璟言脑袋昏昏沉沉,被放到软塌上后却不肯睡觉,像是刚睁开眼睛离不开人的猫崽儿一般,抓着他们家大傻子的衣摆不松手。
殷鸣镝见状,赶紧挪了位子坐过去,将软乎乎的心上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哄他睡觉。
他身上可比什么毯子都舒服,小乖以前睡觉的时候找不到他就睡不安稳,这些天在宫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该死的狗皇帝,竟然敢那样磋磨他的小傻子,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
蛮族大狼狗看着没有安全感的心上人心疼的不行,看小家伙依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俯身在他脸上啾了一下,然后将人抱的更紧,“小乖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醒过来,然后你就到了。”少年人微微动了动手臂,又把自己往这人怀里挤了挤,车厢里很暖和,香炉没有点上,空气里也依旧残留着些许香味。
殷鸣镝又松了口气,还好他来的及时,如果放任小傻子在宫里受罪,他找到的只怕就不是软乎乎的小家伙,而是奄奄一息险些丧命的小可怜了。
大雪无声飘落,马车轧在雪堆上咯吱咯吱响,蛮族大狼狗心满意足的拥着心爱的小猫猫,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话。
他来的比小傻子早,宿醉醒来后看到阿娘的脸还以为是在做梦,他很少做梦,能在梦里见到被贼人害死的阿娘更是想都不敢想,然而还没等他抱着梦里的阿
娘开始哭,就被拖到外面狠揍了一顿。
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草原的冬天比中原更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阿娘把他拖出帐篷,二话不说就把他揍成了猪头。
会疼,不是梦。
他躺在雪地里躺了好久,直到大雪把他淹了,才终于敢相信他回到了好些年前。
阿娘还活着,他还是那个三天两头惹阿娘生气的臭小子,没有为了给阿娘报仇变成那个心狠手辣的蛮族首领。
他回到了所有祸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这个时候,蛮族的大军还没有打进中原,他的小傻子还活着。
那天,他在雪堆里躺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被亲娘拽回帐篷,手脚暖和过来后抱着莫名其妙的娘亲大哭一场,又被痛揍了一顿才真正冷静了下来。
活着好,活着妙,他上辈子能在群狼环伺中成为大首领,这辈子已经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要是混的还不如上辈子,他也不用想着打到中原去抢心上人,直接扒干净冻死外面得了。
他知道他的小傻子是中原的皇子,要抢人就必须得打到中原,上辈子他那不争气的大哥都能踏破中原皇城,他能未卜先知,肯定能用最快的时间把小乖救出来。
激动过头的结果就是,来自娘亲的又一顿胖揍。
连着挨了几顿揍,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阿娘是中原人,千里迢迢来草原不为别的,是为了征服王帐成为蛮族真正的掌权者。
他能有幸来到世上,只因为他爹年轻的时候长的足够英俊,提起这些,说起来都是泪。
顾璟言安安静静听他说话,听到他在草原上不停的挨打后,眼里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她打你,疼吗?”
大傻的阿娘好凶啊,他的母后就很温柔,可是母后已经去天上了,不然,他还可以把母后分给大傻。
少年人从记忆深处翻出母亲的模样,抿了抿唇神色低落,大傻的有凶巴巴的娘亲,他也想母后了。
“小乖不哭,等你把身体养的结实点,我们就一起回草原,我阿娘就是你阿娘。”殷鸣镝微微低头,在心上人脸上又啾了一下,很快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
比如,他是怎么和大舅哥联系上的。
他上辈子的确听过谢云钊这个人,中原皇城被他那大哥带兵洗劫,狗皇帝带着大臣美人皇子南下避难,他那大哥行事作风有多凶残他最清楚,小傻子被狗皇帝丢在冷宫自生自灭,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逃出皇宫,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小傻子甚至和路边的乞儿没有区别。
之后蛮族大军撤回草原,中原战乱四起,谢云钊的谢家军就是其中势头最大的一支。
他只知道谢氏当年因为通敌卖国被满门抄斩,却完全没想到这个谢家遗孤不光有谢氏的血脉,还是他们家小乖的亲哥哥。
那家伙是小乖的亲哥哥,为啥从来没主动找过小乖?
上辈子的事情殷鸣镝不想再追究,反正这辈子,就算找到了小乖,人也必须是他的。
护短的蛮族大狼狗无视了他的小傻子到他身边后就抛弃了皇子的身份,连身边的亲信都只以为少年是他从中原救回来的小乞儿,更何况谢云钊。
所有人都觉得那个被扔在冷宫的小皇子已经死在蛮族的铁蹄下,他们也没有在中原待太久,解决完正事后很快回了草原,在中原征战的谢云钊就是想找人也找不着。
蛮族大狼狗怀里拥着他的宝贝,声音越来越小,在他说话的时候,少年人已经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软软嫩嫩的小家伙脸上红扑扑的,不是生病时泛起的不正常的红晕,而是睡着后的红润,小傻子似乎终于能安下心,窝在他怀里睡的安稳,呼吸时的热气轻轻喷洒在手臂上,一下一下的让他的心都跟着痒了起来。
如此场景,在小傻子出事后,连梦里都没有再出现过。
殷鸣镝低头蹭蹭心心念念的小傻子,忍了许久才将眸中的泪意压下去,他现在有小乖要保护,绝对不能让人看见他掉眼泪。
老皇帝的马车非常舒适,就是走在雪地里也没有半点颠簸,城外的大营提前得到消息,远远看到马车就把一早准备好的东西全翻了出来。
可喜可贺,首领终于抢到了媳妇儿,火盆被褥什么的赶紧收拾好,万万不敢耽误首领的终身大事。
赶车的蛮族
士兵稳稳的停住马车,刚想敲敲车厢示意他们到了,就听到他们家首领压低了的声音,“噤声。”
营帐外站着不少蛮族汉子,在众人激动的目光之下,他们英明神武的首领就这么抱着一个从头到脚都蒙在狐裘里面的人进了帐篷。
带着狼皮帽子的大汉神情恍惚,下意识想跟着进去,却被落下的帘子直接砸了脸,“那件白狐裘,是首领特意从王妃处求来的那件吗?”
另一人慢了一步,在帐篷外面探头探脑啥也看不见,退到外面唏嘘道,“首领不愧是首领,那时就已经做好从中原抢美人儿的准备,这叫什么来着,雨稠稠稠。”
“那叫未雨绸缪。”云二青将安伯安置在旁边的帐篷里,出来就听到这群家伙在糟蹋成语,“小公子睡着了,你们消停点,要是把小公子吵醒了,待会儿有你们哭的。”
“小公子?”带着狼皮帽子的蛮族大汉还问什么,帐篷就又被掀开了,他也顾不得和云二青说话,连忙迎了上去,“首领……”
首领找媳妇儿不找漂亮的姑娘,改成漂亮的公子了吗?
“你再这么咋咋呼呼,老子就把你的嘴缝上。”殷鸣镝皱起眉头,带着煞气的目光在一圈人身上扫过,比云二青叮嘱一百句都好用。
北风呼呼的刮,帐篷外面很快就只剩下了风声。
几个人走到旁边的帐篷外,另一个汉子拍拍蔫儿了吧唧的好兄弟,凑到他们家首领跟前笑嘻嘻说道,“首领,脱里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你再多嘴,嘴也缝上。”殷鸣镝抱着手臂,凉凉的落下一句话。
蔫儿了吧唧的当即又多了一个。
云二青嘴角微抽,“殷帅,阿思兰也……”
“你也想把嘴缝上?”蛮族首领面无表情扫过去,耳朵终于得到了清净,“脱里去谢家军那边,协助他们安排禁卫城防,阿思兰跟云二青一起,去城里的药铺抓药。”
云二青扭头,看着人高马大扛个马车也不在话下的蛮族汉子,不太想知道他们进城要搬空几家药铺。
殷鸣镝说完之后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急匆匆回帐篷守着离不开人的小傻子
,睡着了也得守着,万一小乖睡梦中惊醒怎么办?
脱里和阿思兰目送他们家首领又钻进帐篷,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到和他们比起来可以说是又瘦又矮的云二青身上,“云大夫?”
“殷帅带回来的是我家公子的弟弟,公子现在还在皇宫,无暇顾及小公子,所以才拜托殷帅将他带出来。”云二青扶额摇头,让阿思兰在门口等他一会儿,他去问问安伯小公子平时吃的是什么药,看看有没有办法做出来。
带着狼皮帽子的蛮族汉子,也就是脱里,茫然的挠了挠头,“那不是首领抢回来的小美人儿?”
看首领那紧张的模样,连提前好些天准备好的白狐裘都用上了,他还以为首领终于要找媳妇了,原来都是他的错觉吗?
阿思兰也不太明白,跟着迟疑的问道,“那是谢将军的弟弟,首领抢得回来吗?”
他们这会儿在中原还好,等过段日子,这边没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首领要是真把那小公子带回了草原,谢将军还不得拎着剑追杀到王帐?
俩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