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和童肥肥连续两波打击,显然让李玥亲妈措手不及。
她脸上的诧异和难堪,足以证明她此刻受到的震惊有多大。
这是怎么了?
在京城各种高端圈子一向都游刃有余,怎么在区区星城居然不好使了。
亲生女儿没有依照她的意愿痛痛快快回京城,她忍了。
亲生女儿对她发脾气,她捏着鼻子还是要忍。
终究,她也清楚,十几年来亲情的亏欠,想要这个女儿,她不得不忍。
可这个肥嘟嘟的小子,他是什么情况?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说三道四?
这些星城的野小子,真的这么小白,对京城的权势一无所知吗?
她在京城不管走到哪,跟谁打交道,人家尊重她的身份,哪个不对她客客气气的?
稍微次一点的场合,更是走到哪都被吹捧到哪,哪个不对她毕恭毕敬,哪怕不抢着赔笑脸?
真是无知无畏!
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确实没必要跟几个中学生斤斤计较,就当是几个小辈胡言乱语,一笑置之罢了。
可一向强势的思维方式,又让她心头扎了根刺,总觉得被几个不知所谓的小辈羞辱了,火气总有些压不住。
不由道“孙老师,你这些学生,看起来都很有个性啊。”
老孙当然看出对方的不悦,忙解围道“小后生不懂说话,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要不这样,李玥,你先带你妈妈在学校里逛逛?回头我再跟校长商量商量,看看挑战赛……”
“孙老师,挑战赛我一定要参加的。”李玥非常认真地说道。
随即看了一眼母亲,自己先朝门外走去。
那妇人憋了一肚子火气,偏偏发作不得,见女儿离开,她自然拉不下面子留下。
朝老孙勉强点了点头算作示意,转头就跟着李玥下了楼。
童肥肥长叹一口气“小玥玥什么尽摊上这种奇奇怪怪的妈呀。”
“童迪,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老孙训斥道。
“孙老师,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李玥的亲妈,可我就不喜欢她那种瞧不起人的口气。搞得好像谁需要她报答什么似的。难怪连小玥玥都不喜欢她。”
“你少扯淡,人家母女刚刚相认,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疏不间亲,有些话你当着李玥的面,可不许胡说八道啊。”老孙还是很会做人的。
童肥肥嘿嘿一笑“孙老师说得对,疏不间亲。可我怎么觉得,这个世上,除了乡下那个爹之外,李玥最亲的是班长。要说疏,这个亲妈才叫疏。”
老孙瞪了他一眼“就你嘴巴停不住是吧?”
童肥肥的音量不低。
这番对话,下楼的李玥亲妈,大多数都听得清清楚楚,气更不打一处来。
耐着性子走到楼下,见李玥还一个劲往前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等一等她的意思。
她很想发火,可终究还是强行忍住了。
亲生女儿,终究是亲生女儿,看着李玥的背影,依稀便是她二十多年前的影子。
这就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骨肉,她对谁都能狠得起来,可也没法对李玥狠起来。
李玥一路走到女生宿舍门口。
自从上次闹了血腥事件后,女生宿舍关了一阵,如今虽然再度开放,但也只是一楼一部分宿舍开放。
“小玥,你等等妈呀。”
“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李玥忽然淡淡问。
“这是宿舍?”
李玥微微点头,开始上楼,很快便来到她当初的宿舍,开门,进入。
有段时间没有住人,这里头的空间稍微有些污浊。
李玥妈还没进屋,就皱起了眉头,白皙的手掌下意识便捂在鼻子前“这……这地方能住人嘛?”
“我住了六年。”
“这……小玥,妈不是这个意思……这……这条件确实太差了点,我苦命的闺女,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跟妈回京城,妈一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食物,穿最漂亮的衣服,开最好的车……不管你要什么,妈都能给你办到。”
李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床铺,看着自己的柜子,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深思当中。
她妈妈满口的富贵,她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去,就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
“这只碗,我用了快六年。是爸爸送我来星城前,走路去镇子上买的。”
“这个饭盒,我用了也快六年,这是江跃第一次给我悄悄送菜时用的饭盒,我一直留着……”
“还有这条被子,是我中一那年寒冬时,江跃他姐姐给我送过来的。我永远记着那一天,他的姐姐很漂亮,很温柔,她的笑容就像天使,她拉着我长着冻疮的手,给我戴上手套,给我铺上被子……”
李玥深深地沉浸在回忆当中,口中呢喃着那些陈旧但刻骨铭心的往事,一点一滴,每一次想起,都让她心头发暖。
可这一次,她一边呢喃,眼中的泪珠却是扑簌簌的,止不住往下掉。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时间不再行走,就停在那幸福的六年中的任何一个时刻。
那时候,没有悲伤,没有告别,没有任何艰难的选择题要做。
时光终究是无情的。
它带走了过去那一切美好的记忆,把她推向一个她不想面对的境地。
她宁愿永远只住这陋室,永远穿梭于教室和宿舍间,每天只需要一点点白饭,一点点菜,她就可以很满足很满足。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到了今日,也终将维持不下去了。
眼前这些熟悉的场面,六年来在她心底扎根的环境,终究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她只觉得心好痛,痛彻心扉。
青春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要道别离。
这对任何少男少女而言,都是无法言喻的痛。
对李玥而言,这痛更加刻骨锥心。
李玥妈却有点莫名其妙,看着女儿抱着一床被子泪流不止,她甚至觉得匪夷所思。
“瞧你这孩子,这么多愁善感啊。别傻了,妈也年轻过,知道年轻人的心思。这一时的情绪,过些日子有了新的环境,也就忘了。等过了十年你再回头看,妈保证你会为此刻流泪的事感到难为情。”
李玥甚至连反驳的意思都没有,轻轻从柜子里找出两只破旧大蛇皮袋,认真地开始收拾起来。
妇人彻底看傻眼了。
这种经典的大蛇皮袋,大街上的农民工常常用来装被褥衣物,光是看着就土的要掉渣。
女儿居然用这种东西?
这一刻,妇人感觉自己的自尊心都被严重刺伤了。
脑子一热,冲上去一把夺过来,往床底一塞“小玥,你干什么啊?这些破烂还要回去干吗?到了京城,妈什么不能给你?别傻了,这些东西咱们用不上了,懂不?”
李玥淡淡瞥了她一眼,倔强地挣开她的手掌,再次将袋子展开,认真地收拾起来。
妇人急了,抓起李玥跟前那只饭盒就要往窗外扔。
“你给我!”李玥顿时急了,“你丢了它,就等于永远丢了我。”
妇人手腕一颤,硬生生将动作收住。
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不可思议地盯着李玥,仿佛这个女儿就是个怪胎,让她完全理解不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耐心在这一刻都快被消耗完了,她的心态几乎是要炸开了。
李玥趁此机会,轻轻从她手中拿回饭盒,小心翼翼地装入她的背包当中,显然是作为最珍贵的物件来收藏了。
千里迢迢,好不容易寻到女儿,妇人终究还是心头一软。
她现在也意识到,想要把这个女儿带回京城,还真不能按着性子来。
否则,她真的有可能永远把女儿弄丢。
气哼哼地往一条椅子上一坐,冷眼看着李玥收拾,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要她金贵的手来收拾这些破烂,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可她却不知道,这也正是她无法走入女儿内心深处的根源。
相反,她内心却在气鼓鼓地想着。
女儿不肯去京城,只怕大半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叫江跃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早就把女儿的脑子给洗了。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江跃可恶。
看着似乎很潇洒,什么报答都不需要。
可这种潇洒在她看来就是虚伪,是故作姿态,是故意钓着李玥这种涉世未深的少女。
说白了,就是一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罢了。
那么,要把女儿从这种迷恋中解脱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拆穿那小子的真面目。
让女儿知道那小子对她好其实是别有用心,是有意图的。
他表现出来的所谓潇洒,其实就是一种手段罢了。
想到这里,妇人心头慢慢有了主意。
“小玥啊,看来,你这位江跃同学,对你真的帮助很大。人家虽然不图咱们的感谢,可咱们不能没良心,你说是不是?”
李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从她嘴里说出这种话来,让李玥多少有些意外。
“妈也想过了,你在这里待了六年,就算是养头小动物,六年来也都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对你帮助那么多的人。”
“你告诉妈,这个江跃,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平时缺一些什么?你放心,咱家在京城的能量,足以让他们家在星城提升几个台阶。如果需要的话,妈只要递一句话,星城的主政都得给妈一个面子。”
“你想想看,如果有星城主政出面,要帮他家飞黄腾达,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李玥的表情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李玥没有说什么,但她那奇怪的眼神显然不是赞许,而是……而是有些不忍心嘲弄罢了。
“怎么了?你不相信妈?小玥,爸妈在京城……”
“你别说了。江跃跟星城主政又不是没有交集,星城主政还有中南大区的军方,还有很多势力,都对江跃很好,都想招揽他,可他……他不稀罕啊。”
李玥的口气已经很克制了。
这话要是换成童肥肥那张破嘴来说,指不定得多难听。
“越说越离谱,他一个中学生……”
“星城体测数据第一,帮行动局破获了好几起诡异事件,你真觉得人家是普通中学生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地看待别人,为什么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心态?”
心平气和?
我在京城做人做事都没必要心平气和,来到星城这种地方,却要心平气和?
这还真是她之前没想过的事。
体测数据第一就很了不起吗?
星城终究不是京城,体测第一放到京城去,撑死也就是三流吧?
说到底,孩子还是在小地方耽误了,眼界不够,格局不够啊,被区区一个星城体测第一给迷住了。
“小玥啊,原来这个江跃在星城有点牌面,妈承认是低估他了。可是,在京城,比他出色很多很多的年轻才俊,也是大批大批的。咱得把眼界放宽。你跟妈去京城,不出三个月,你就会发现,原来你在星城的十几年的见识,都不如在京城的十几天。”
李玥本来产生的一点交谈,顿时被妇人这番话给打消了。
“京城可能是很好很好的,可要是我选,我宁愿在扬帆中学,永远永远不要离开。”
妇人快被呛得要吐血。
十几年,孩子到底是被耽误了,完全就是个乡下丫头的见识了。
“赶紧收拾吧,我在下面等你。”妇人坐不下去了,再坐下去,她怕自己心态会崩。
“你不用等我的,你回京城去吧。”
妇人装作没听见,气呼呼下楼去了。一到楼下,一名保镖就凑上前来,向她汇报调查的结果。
先前她的一个眼神暗示,手下人便明白意思,便去调查了江跃的情况。
听完之后,妇人倒是有些吃惊“难怪小玥对他这么痴迷,这小子还真有些名堂,星城主政的千金都倒追他?这小子莫非有什么迷惑女孩子的妖术不成?”
她这种层次的人,见的东西越多,越不信人间有什么真情。
任何美好的事情,她都会用丑陋的角度先去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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