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海棠瞧着这漫天阴云,暗暗担忧。在卢琛儿出门之前,硬是给她带了一把油纸伞。
学堂一如既往喧嚷吵闹,见马清玄进来,包轩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二少爷舍得回来了?这几天去做什么了?神秘兮兮的。”
“没做什么,出城散心。”马清玄将布袋摘下,随手扔在了桌案旁。
包轩嬉笑着上前,按住他的肩头,满脸八卦的神情,“听说,你要纳妾?二少爷这日子活的挺滋润啊,小娘子刚进门没多久,这又腻了……”
“谁说我腻了?”包轩话未说完,生生被他打断,“什么纳妾,本少爷不稀罕。”
卢琛儿闻言,手中的笔微微一颤。
“这永州城,还没有我包轩不知道的事。”包轩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脸惋惜神情,打趣道,“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娶这么多,可得多注意身子……”
“你有完没完?”马清玄一掌拍飞了他的手,半响满脸恼火,气愤的将书扔向桌案。
“宝兄。”宋笃谦满目温柔,“这几日,我差人查了不少有关琉璃灯的事情,这是一点线索。”
他将手中的纸卷轻放到卢琛儿桌上,又温声道:“这琉璃灯的下落,或许可以打听一下罗门中人,只可惜这个地方,我们常人怕是难以踏入。”
“谦兄,谢了。”卢琛儿摊开纸卷,只见上面详细介绍了罗门家族,从永州去往京城罗门的路线也被一一标好。
她瞧着瞧着,叹了口气,宋笃谦在旁默默注视着她,脑海中却中不断浮现出卢琛儿的身影。
他情不自禁将两人的身影重合,心中隐约掀起万丈波涛,却又不断的命令自己保持清醒。
“宝兄。”他神色微顿,在卢琛儿一双水色眸子的注视下,艰难开口,“宝兄近日,要保护好自己,若没事,便尽量少出门。”
宋笃谦这幅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鲜少碰见,她不觉一笑,“谦兄放心,我可没有什么仇家。”
唯一的仇家,大概就是身后的马清玄……
刚下学,宋笃谦已收拾好书袋,他站在门前等了许久,见卢琛儿走来,这才上前,“宝兄,我
与你一道回去。”
“好。”卢琛儿将书袋理好,这才与他离去。
城郊,同方在亭中与赵靖下棋,只见他抓耳挠腮,宛若一个找不到突破口的小猴子。
马清玄远远瞧见,暗笑走近,“看来,你这是棋逢对手了?”
“少爷?”同方抬头一愣,半响哭丧着脸,“这老头儿也太厉害了,我怀疑他就是这棋成精了!”
“前辈。”马清玄向赵靖行礼,赵靖淡淡一笑,抬眼打量了他,“怎么没和那姑娘一同过来啊?”
同方冷笑一声,“能一起才是见鬼了呢!”
话刚出,背后便迎来重重的一掌,他恼火转身,却瞥见了马清玄一张铁青的脸。还未作出反应,身前的酒葫芦已被他夺了过去。
酒水一饮而下,他微微蹙眉,赵靖将棋子一一收起,笑道,“看来还是未俘获美人芳心啊?”
“前辈猜得对。”马清玄怅然,“目前更棘手的,是被逼着纳妾。”
“纳妾?”同方闻言,暗笑不止,“纳妾不是更好吗?省的少爷再去芙蓉阁。”
“真是说不通,我何时贪恋美色了?”
“不想纳妾,是为了向那姑娘展示真心?”赵靖将棋盘收起,“这还不简单吗?只需让她看到,你为了拒绝此事付出了何等的代价。我相信,从此之后,她便会对你死心塌地。”
赵靖双眸深沉且笃定,马清玄嘴角微挑,他不想纳妾,有千种法子。他之所以愿来此求解,是为了试探赵靖是否诚心与他做事。
听到这个回答,他满意一笑,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分。
暮色笼罩,阴云之下果真卷起了狂风,豆大的雨点落下,砸的油纸伞哗哗作响。
卢琛儿刚踏进马府,远处天边便被一道明厉的闪电划开,她打了个寒颤,迅速溜进了屋内。
海棠早有准备,熨烫好了厚一些的短袄,她梳洗一番,这才发现马清玄未在屋内。
“海棠。”卢琛儿轻咳一声,“他没回来吗?”
“少夫人……”海棠似有事相瞒,一双杏色眸子,满是哀叹。
“你说啊。”卢琛儿越发焦急,外头雨势渐猛,她不觉生出几
分担忧。
“二少爷在前厅。”海棠声音打颤,“老爷让他纳妾,无论是不是徐成心进府,都要纳……只因,只因少夫人进府许久还未有子嗣……”
子嗣?这种胡话,她上次听到还是在一些清宫剧里,怎么着,一个破宅子也得讲什么母凭子贵是吗?
卢琛儿猛拍桌案,取了把伞,气势汹汹的去了前厅。
昏暗的夜色混着倾盆大雨,时不时传来的雷鸣,让人心口一颤。
前厅,灯火通明,大夫人和老爷静静坐在堂上,四周时不时过来几个下人侍奉新茶,却并未瞧见有马清玄的身影。
卢琛儿有些着急,踩着满地的水坑上前,却见雨中一个修长的身影被雨水生生淋成了一道瀑布。
她迟疑片刻,不可置信的往前,却听那雨中人声音坚定,带着与世为敌般的坚韧,“爹,我从未求过您,我生在马府,虽是少爷,却从未被您看重,我不怨,我也不争。”
天边一道滚雷,风吹得雨势倾斜而下,一道闪电划过,她这才看清,雨中人正是马清玄。
瓢泼般的大雨浇注在他身上,一张清秀的脸庞,此刻尽是雨水。
“但这次,儿子求您了。爹,我不纳妾,此生都不会纳。”马清玄越喊越大声,到最后竟带着嘶哑,“我这辈子只想与琛儿共白首,若爹执意逼我,那我只能一死了之……”
双腿宛若被抽走力量,她趔趄后退,激起的水花将裙摆淋湿,她扑上前,蹲下身子,将油纸伞挡了上去。
雨滴砸落在身上的痛意消失,马清玄微征,抬眼却见她一双好看的眸子,尽是心疼。
她那略苍白的脸颊上多了几滴不断的晶莹,或许是泪滴,或许是雨滴,他一时也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