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年,本已随着改嫁的母亲搬去首尔的黄京日,竟考上了成运的大学。
与扶瑶联系时,黄京日倒是难得的欣喜难抑,扶瑶自然也开心地恭喜了他。而且,黄京日还特地去朴家拜访,朴父本就是黄京日曾经的班主任,加上黄京日随母亲去首尔前,时常来朴家,因此,朴家人都对黄京日颇为熟悉。
朴恩星主动提出要帮黄京日庆祝,为了扶瑶能一起出席,还选在扶瑶休假的这天。
扶瑶接到朴恩星的电话时,正在公寓里。她当然没有拒绝朴恩星的建议,便应下了。一结束通话,扶瑶就去了书房寻毛泰九。
她不曾料到,毛泰九听完,竟问她:“我能一起去吗?”
他含笑说着这话,眉眼稍弯,神情柔和。
扶瑶有些讶异,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可以,我跟恩星说一声。”
毛泰九唇畔的笑加深,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待两天后的晚上,扶瑶便带着毛泰九回到朴家,朴恩星本欲去外面请黄京日大吃特吃一顿,不过,黄京日却道他觉得在朴家庆祝就好。
进了朴家,扶瑶还未看清来人,便先被抱了个满怀。
“姐——”
朴恩星比黄京日小一岁,明年才考大学,虽然经历过父母离婚的事,但所幸她的性情没有大变,依旧那么活泼开朗。
“恩星。”扶瑶待朴恩星很是纵容,她温柔地拍了拍朴恩星的背。
几人还站在玄关,朴恩星很快就松开了扶瑶,于是,她一下便瞥见了在扶瑶身后的毛泰九,顿时惊奇道:“你就是毛泰九哥哥吧,跟我姐姐一起去美国留过学。”
朴恩星对毛泰九的印象并未很深刻,主要是毛泰九很少与朴家人有所交集,朴恩星多是从扶瑶口中得知毛泰九的事情。她本以为毛泰九是扶瑶的男友,不过扶瑶否认过,她便没有再提。
“你好,我是毛泰九。”毛泰九第一次来见朴家人,他自是买好了礼物,朴恩星一注意到他,他便温和有礼地自我介绍了一遍,还将手中的礼物递给朴恩星。
“给我的吗……”朴恩星颇为惊喜,接过毛泰九的礼物,还致了谢,“谢谢泰九哥哥。”
毛泰九笑了笑,与扶瑶一起进了客厅,朴父跟朴奶奶见到他,都很是好奇,看他带了礼物,又瞧着是个风度翩翩的精英人士,且言行举止中透着高贵优雅的气质,待他就愈加有好感了。
而黄京日早从朴恩星那里知晓,毛泰九今天也会来,只不过,眼见着毛泰九这般就得到朴家人的欢迎,他颇感不爽。
偏偏毛泰九对上黄京日的视线后,还朝他笑了一笑,在黄京日看来,这无异于挑衅。
黄京日与毛泰九本就看不惯对方,黄京日讨厌毛泰九跟扶瑶相处的时间那么多,毛泰九讨厌黄京日总想争夺扶瑶的关注。
“京日,恭喜你考上大学。”扶瑶走向黄京日,他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沙发边,刚才还在静静地凝望着他们几人,仿佛掺和不进他们的热闹里。
扶瑶先前就去买了部摄影机,准备送给黄京日当礼物,他从小就喜欢电影,如今考上的还是导演专业。
她行至黄京日面前,将礼物递给他。黄京日有些受宠若惊,却依然喜不自禁地接过扶瑶的礼物。
“谢谢你,恩秀姐。”黄京日这几年的性子越发内敛,此刻倒是按捺不住欢愉之态。
扶瑶见他如此,目光更柔软了些。
在扶瑶留学后,黄京日去首尔前的这段时间,其实黄京日同朴家人相处得很久,因此,朴家人待黄京日自然亲近得多,哪怕朴家人对毛泰九感兴趣,也要注意今天的聚会是为了庆祝黄京日考上大学,便先压下向毛泰九寻根究底的欲望。
而毛泰九在旁人未曾多加询问的情况下,当然不会主动提及太多,他给人的初始印象的确不错,可再交谈下去,便会叫人生出距离感。
于是,毛泰九还得看着黄京日被朴家人围在中间欢庆的场景,扶瑶也在其中。
见状,毛泰九的面上虽还含着笑容,但心底则涌现出晦暗的情绪,他只能先克制住自己此时的不满和恶念。
她应该不想见到他失控的样子,毛泰九这么想着。
他盯着她的脸庞,又回忆起她之前曾问过他的问题,那么,眼下的他是不是如她期望的那般,因着情感上的驱使,才试图压抑住可怕的冲动。
扶瑶察觉到毛泰九的视线,就瞥向他,正好朴恩星说要合影留念,她便把毛泰九拉到身边来,与他们一起拍了合照。
这天的庆祝顺利地过去,所有的暗涌好似未曾出现过。
然而,毛泰九对黄京日的厌恶越来越深,因为对方总是来接近扶瑶,又同朴家人关系亲近,毛泰九险些忍不住对黄京日动手,扶瑶发觉他近来又有变化,他却不愿她知晓这一点,便借口忙于公司事务。
明明黄京日在他们去美国前,就经常出现在扶瑶身边,即便那时的毛泰九看不惯他,也几乎是无视了他。而在美国期间,毛泰九的表弟及表弟的朋友亦十分喜欢扶瑶,总是缠着她。
可如今,毛泰九却是难以忍受黄京日的行为,甚至按捺不住自己的杀意,他清楚扶瑶不希望他失控,偏偏又无法抑制这滋生的冲动。这时候,他忽然异常冷静,开始暗中策划。
毛泰九知道扶瑶一直在关注自己,担心他会做出不能挽回的事,因此,他这次特别有耐心,哪怕几番折腾,他也能等着,时间的长短本就在他的计划中。
扶瑶先是察觉到毛泰九的不对劲,但待毛泰九忙完公事后,他便好像平复好心绪了,反而是黄京日渐渐生了变化,不过,黄京日在扶瑶面前,依旧若无其事,她自是不好无缘无故地盘根问底。
在毛泰九与黄京日各自以为的忍耐下,一切似乎保持着平静。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扶瑶也没有找出她觉着不妥的地方,毛泰九忙于开发新项目,而黄京日则仿佛真的沉浸于大学生活里,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虽然他们都喜欢来看扶瑶,但很少会同时碰上。
可是,就在扶瑶准备彻底放心之后,事件便突然发生了。或许是,有了一年的酝酿,才终于爆发。
黄京日从成运回到首尔,竟绑架了他的母亲和刚出生不久的弟弟,警方以绑架及杀人未遂的罪名将他逮捕。
扶瑶得知这消息时,黄京日已在警局,他对警方的审讯概不合作,缄默不言。
警方查找黄京日的手机通讯录,看到他与扶瑶通话记录最多,只有在警方提起扶瑶之际,黄京日才有了神色波动,因而,警方联系了扶瑶。
扶瑶只好先寻了律师,陪同她一起前去首尔的警局。
律师进审讯室见黄京日,扶瑶便在外等候,负责的刑警询问她关于黄京日的情况。她没有回答太多,而审讯室里的黄京日听了律师的话后,知晓扶瑶就在警局,他干脆地认了罪。
在黄京日被带出审讯室的时候,扶瑶与他隔空对视了片刻,他的眼神阴郁空洞。
“京日……”她低声唤了他的名字,他却已经收回目光。
警方见黄京日对罪行供认不讳,就不再麻烦扶瑶。扶瑶与律师先离开了警局,然后,她请律师为黄京日辩护。
直至开庭,扶瑶还去了法院听审。距案件发生已数月,朴恩星跟朴奶奶都问过扶瑶,黄京日这么长时间不去她家的原因,扶瑶准备在判决后才告知她们此事。
而毛泰九也早知道了黄京日被捕,他似乎颇显遗憾,扶瑶那时没有心思去分辨他的真心实意。
等庭审结束,判决下来,扶瑶才得以去探视黄京日。
本来,黄京日的辩护律师想要他去做精神鉴定,但黄京日拒绝了律师的建议,在庭上也毫不犹豫地直接承认罪行,律师只为他做了尽量减轻判刑的辩护。
此时此刻,扶瑶在监狱中见到了黄京日,时隔数月,他们终于能面对面交谈。
“抱歉,让你失望了。”黄京日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向扶瑶道歉。
扶瑶静默良久,才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发现并阻止你。”
黄京日抬眸定定地盯着她,随即,他倏地轻笑,“恩秀姐,为什么要怪自己。”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她那么在意毛泰九,为什么不能是他?可他从来没有怨她,怪她,他短暂的人生里,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遇见了她,多亏她和她的家人,他才能拥有如梦般的轻松快乐。
“因为我明明察觉到你的情绪不对劲,却没有深究。”扶瑶微微蹙眉,不禁回想起一年前,黄京日与毛泰九相继有所变化的时间,她不去探究黄京日的秘密,而毛泰九是不是在那之后隐藏了什么,会不会像黄京日这般。
“那也不是你的错。”黄京日的神情比起被捕的时候,已经平和了些。
黄京日自从小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后,心思愈加敏感。只是,他渐渐明白,在扶瑶心里,毛泰九是第一位的,甚至她的亲人都比不上毛泰九,更何况是他。
他其实很嫉妒毛泰九,两人认识她的时间差不多,也都不是她的亲人,她却更偏爱毛泰九。
黄京日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极端偏激,因此,他一直以来都在忍耐——靠着她带来的那一星半点的幸福。
如今,他曾有过的快乐也被收回。
“恩秀姐,我恨我的母亲。”黄京日坦白地说起自己隐晦的心理,“我选择回来成运,除了想见你……或许更希望能克制自己的杀意,我怕我继续待在那个家里,迟早会忍不住杀掉母亲和弟弟。
“所以,你根本不用自责,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也阻止不了我的。”
黄京日的脸上浮现释然的神态,许是觉着一切已成定局,他反倒看开了。
扶瑶凝视着他,柔声道:“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这是你最喜欢的电影里的台词,我以为你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黄京日垂眸,只睫毛轻颤,却并不做声。
“即使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我也希望你知道,你的人生应该还有无数种可能性,只要你愿意去尝试。或许想摆脱过去很难很难,但是请你千万不要放弃。”
扶瑶说这话时,尽是诚恳祈求之意。
被她语气中的真挚打动,黄京日又再次望向她,她的眼睛仍然明亮而温柔,总叫人沉迷。
“那你会等我出来吗?”黄京日不自觉地心生期待。
扶瑶毫不犹豫地点头,“京日,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黄京日怔怔地睇着她,他的目光渐渐柔和,“好,我不放弃。”
见状,扶瑶不禁笑了笑,“奶奶和恩星想你了。”
“……我在这里的事,能不能别告诉她们。”黄京日回忆起朴奶奶跟朴恩星带给他的温暖,便不愿叫她们知晓他的罪恶。她们不一定会像旁人那般,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他,可他不希望自己在她们心里的形象变得那么糟糕。
至少,等到他出来,做好面对她们的勇气后,才会亲口道出真相。
扶瑶沉吟片刻,终是颔首应下黄京日的请求。
“恩秀姐。”
最后,黄京日又对扶瑶说了一番话。
“我不会为我做的错事找借口,因为我的确有杀人的冲动。但我真的努力去克制过了,如果不是……你要小心毛泰九,他是一个可怕又危险的男人,或许总有一天,他也会忍不住开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