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骨症最早出现是在三十年前,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种病，叫做异血症。
只是刚开始人们并没有把这两种病联系到一起，甚至于刚开始出现这种病症的时候, 人们都没有想到这病的变异会在短短三年里将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一个怪物。
而迪岳听到异骨症三个字的瞬间, 只能想到四个字：天妒英才。
如果没有异骨症的话, 以这个孩子的感知和资质, 必然会在军考之中大放异彩，以后也必然会是军中砥柱的存在。
可如果是异骨症的话, 别说这感知会受到限制, 就是小命都会因此不保。
迪岳立刻朝着黎澍走了过去, 他粗略的检查了一下黎澍的身体, 面色的冷峻的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有异骨症的？”
黎贝也是累了, 每次黎澍发病, 她都好像跟着一起历劫一样。
他痛的辛苦，而她为了舒缓他全身不断异变的筋脉也一样会累个半死。
就如同于兰上校说的, 这样大的手劲和力道，要是换个正常人的筋骨，八成都会被她捏碎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骨头发生变化, 是在五年前。他的整条右腿发生了扭曲，弧度就像是一根不断被扭紧的弹簧。”
迪岳心中一抖, “你是说五年前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骨形扭曲？”
黎贝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点了点头, “没错。”
“这怎么可能？”迪岳的手指在黎澍关节各处摸了摸, 摁了摁, 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情况怎么样？”
于兰上校站在旁边盯着，目光也是凝重：这样一个好苗子，难道就这样毁了吗？
其实这些年于兰上校见到过很多有潜力, 有能力，有未来的孩子，最后折在了这个病上。
这个病有潜伏期，它就像是一种隐性的病毒，如果没有触发病灶出现病症的话，很难会让人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会携带这种病毒。
可一旦发病，病情就会急转直下，特别是骨头的异变。这几年有许多临床病例显示，异变过程越来越短，可以接受治疗的期限也所剩无几。有的人从发病到全身扭曲死亡，最短只用了五个月不到。
而对于军校生来说，这种打击来的也更猛烈。
因为军考的学生一旦完成了初审和感知测试之后，符合条件学生就会成为预备军校生。
这个时候他们会做一项基因检查，排查所有遗传的家族病、曾经是否做过基因修正、以及检查他们体内是否存有这种隐形性的异变疾病。
很多预备军校生就是在这一项被查出了问题，所以被退档的。
可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不仅是没有了前途，连未来可能都已经没有了。
军考的学生，惯例都是要满十三周岁以上才能报考。只有个别潜力出众的学生才能打破年龄的限制，破格报考。就像黎家姐弟这种十岁感知就有3A等级的，自然够破格入取的资格。
可异骨症注射抑制剂的黄金期却是在八岁到十岁之间，而相对危险程度最小的，就是黄金十岁。只要超过了这个年限，每早或每晚一年注射，其中的危险程度都会成倍增加。
所以这部分的淘汰生，除了不能上梦想的军校，还会有生命危险。
“给我一点时间，我还要进一步确定他的身体状况。”迪岳转头看向黎贝，“把他的病例给我。”
“病例？”黎贝摇了摇头，“没有病例。”
迪岳不禁一愣，“你说什么？没有病例？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的话？我的意思是说，你只要给我他的联邦身份编号就行，而且你放心，我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未经你们的同意，我是不会泄露他的病情。我这是在帮他。”
黎贝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我连联邦的身份编号都没有，哪里来的病例？”
这回连于兰上校也懵了，“你们没有联邦身份编号？”
黎贝坦诚的回答：“没有。”
“这怎么可能？你知道没有联邦身份编号意味着什么吗？”
“我以为甘老头在信里会跟你说，让你帮我们注册考生身份。”
“甘老头？你是说甘教授？”于兰上校呆愣了片刻，“甘，甘教授确实有说，可，可他没说你们没有身份编号啊？”
黎贝：“那上校你现在知道了。”
于兰上校目光纠结的看着她，思忖了好一会儿，“难道你们是……偷渡者？”
黎贝想了一下，“要这么说……也算是吧。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我们来自第九星系。至于那个小行星叫什么，反正我是记不住了。”
迪岳一脸不敢置信的叫了出来：“第九星系？那个垃圾星系？哦，不，我的意思是说，那个星系很偏远……”
感觉到迪岳说话的歉意，黎贝倒是不介意的耸了耸肩膀，“你说的没错，那就是一个垃圾星系，第九星系的主星我不知道是什么样，不过我们那个小行星就是一个垃圾星。反正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到处都是垃圾。”
于兰上校的眉头微微抖了抖，“你们真是来自第九星系？”
黎贝突然笑了，“我干嘛要骗你？”
“可你们……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黎贝沉默了片刻，“如果我说是被人绑架来的，你信吗？”
于兰上校突然沉默了——
她静静的看着黎贝，心中却浮现出了很多种可能。
第九星系是一个什么样的星系，她就是没见过，也听说过。
那里的治安一塌糊涂，算是被发配流浪的末日之地，而主星的名字也叫末日，可见这未来也是堪忧。而一些黑色产业链，也在这个星系极为猖獗，其中之一便是人口买卖。
所以于兰上校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这个。这两个孩子多半是用来被贩卖人口，才会被绑架的。
“那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黎贝以为她不会信，但她这样问了，倒是隐去了不少麻烦。
“途中飞行器出现了故障，我带着我弟弟躲进了逃生舱里，最后就掉在了这里。”
于兰上校对他们的身世背景想过很多种可能，联邦所有世家的姓氏渊源都被她捋了一遍，可她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的出乎意料。
两个感知和资质都这么出众的孩子，竟然是出身于垃圾的第九星系？
这个事实真是充满了嘲讽。
要知道就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都没有几个能有他们这样的天资。
于兰上校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刻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甘教授的？”
“甘老头？我们是捡到他的，他掉进了丛林里，我们救了他。我弟弟的病也是他告诉我的，不然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异骨症，只当是他的身体缺乏营养，发育不好。”
迪岳这一刻也明白了，“所以是甘教授让你带着他来这里看病的？”
“嗯。我们总是要离开丛林的，甘老头说黎澍的最佳治疗期就是在十岁这一年，所以我要带他去第二星系打抑制这个病的药。可是我们没有第二星系的居住证，要想进入第二星系，只能以军考生的身份进入，这样一路就不会受到限制。”
“确实如此。”于兰上校立刻说道：“迪岳，你带黎澍去做进一步的检查，建立他的病例。我会立刻向军区申请新的身份给这两个孩子。”
“好。那我先带他走了。”迪岳将黎澍打横抱了起来，临走时转身对黎贝说道：“你在这等着，检查的房间就在这里的二楼。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黎贝没有起身，只是对他点了点头，抬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一时间，不算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于兰上校和黎贝两个人，周围也陷入了一片寂静。
“刚刚，对不起，误会你了。”
于兰上校并不是一个轻易会说对不起的人，作为女人她也有着傲娇的一面。
可做错了事情，她却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你也是担心他，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黎贝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她的脸上虽然还有着孩子般青稚的模样，可说话间的神情却让人无法轻视，这大概就是少年老成吧。
“你的资质很好，我相信你的未来会更好。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先做一个基因检查。”
黎贝疑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在怀疑，我也会得这种病吗？”
“这种病是有遗传性质的，而你们是亲姐弟。”
黎贝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如果确定我也有这种病，是不是就不能报考军校了？”
于兰上校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不由的一紧，“这种病可不是你用懒就能逃避的。你就算是再懒，不想进入军校读书，可最好也别想着得这种病。”
黎贝一怔，“我为什么要想着得病？”
“因为我看你笑的古怪。这种病可是能要命的，不仅发病之时痛苦不堪，就是死了也会变成一个怪物。而军考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折在了这个病上。我曾经就亲眼看着一个学生从查出病情到并发再到死亡，一年，他只活了一年的时间。”
黎贝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他没有打抑制的药？”
那个学生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十六岁那一年，是他第二次参加军考。其实他的资质很一般，只有B级的感知，可他却执着的想要上联邦直属的桑黎斯军校的机甲设计系，那个系最低的感知标准在A级。而他用了两年的刻苦训练，将感知提升到了A级，终于如愿的过了初审测试，可就在基因检查的时候，查出了这个病。
这一次他彻底没有机会了，一直奉为信仰的愿望破灭了。而最可怕的是，这个病在这种双重打击之下也病发了。可这个时候，就算打了那个抑制剂也没有用了。”
看着于兰上校脸上落寞的神情，黎贝微微垂下了目光：“抱歉。可为什么之前不率先做基因检查呢？这样不就可以早发现早治疗了吗？”
“基因检查不同于其他，这涉及隐私。如果想要检查只能去专业的医院，可这样的医院只有第一二三星系有，而且名额有限，一年也检查不了多少人。”
“就不能普及？”
“目前还做不到。就是你，如果答应了做基因检查，我也是通过军区的特殊渠道将你的情况报上去，在这边采集你的基因信息，然后再派人送往第二星系，而直到结果出来最快也要半个月。”
黎贝听完只说了一句：“我答应你做检查。”
于兰上校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点了点头，“别担心，我相信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我只是……以防万一。”
黎贝却又笑了出来，“这没什么，如果检查没有问题，那就证明我又值钱了而已。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帮我的吗？”
女孩笑的安然，还有一点慵懒，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又亮又锐利，又具有……穿透性。
于兰上校下意识的别开了头，她心里的那点心思——
突然让她感到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