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裕卿大脑一片空白。
“哇，哇啊，”他一时无语凝噎，“我……”
“咳……咳。兄弟，我都说了，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燕溪其实也没比他淡定多少，按鼠标的手有点抖，“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把骚话都收回去？要不然我告你始乱终弃啊。”
弹幕刷过一排排粉色字的“囍”，其中还夹杂着很多粉丝的哀嚎：
【老公脱团脱得猝不及防】
【一早起来就听到如此噩耗，哭晕在厕所】
“哗，”韩裕卿快哭了，“再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行吗？”
“你是直的吗？”燕溪开门见山道。
“呃……”韩裕卿迟疑了一阵，语气少了平时的跳脱，多了几分老实，“我还没谈过，不太清楚。”
“噗——”燕溪的紧张感霎时一扫而空，瘫在电脑椅上笑得死去活来，“搞了半天，你顶着满嘴的骚话装得跟个老司机一样，实际上连团都没脱过！”
韩裕卿算是被恶狠狠地调戏了一番，气鼓鼓道：“怎么啊，就是没谈过啊。燕神你要草粉吗？你忍心欺骗我这个情场萌新吗？”
“我是认真的，你怎么就污蔑我骗你呢。”燕溪听他虚张声势的恐吓，早就笑得直不起腰。
“那你说你喜欢我哪里？”韩裕卿欲哭无泪。
“哪里都喜欢啊。”燕溪用了最标准的渣男式回复。
“你才认识我这么短时间，你怎么就喜欢我了？”韩裕卿无奈。
“一见钟情嘛。听你声音好听，人又幽默，还会玩游戏，跟我有共同语言呢，顿时就想娶回家了。”
“你真敷衍啊，”韩裕卿被他弄得没脾气了，“燕神你是撩了多少人才会把这种黏腻话讲得出口成章？”
燕溪：“你这还没答应跟我在一起，就已经开始吃飞醋了？”
韩裕卿的满腔激愤被燕溪一句话堵回了胃里。
“我虽然骚话说得多，但是对感情这种东西很认真的，”他一手握着衣角搓捻，“燕神，你是我偶像，我看了你直播好几个月，你所有的视频我都投过硬币，我给你投的金瓜子总额能排进前10。”
“如
果被你渣了，那我可能真的要不相信爱情了。”
燕溪没想到对面居然打出了感情牌，搞得他老脸一时不知道往哪搁。
“放心，我有底线的，绝对不渣人，也不赖着人不放，纯粹是看你顺眼才提的，”他都没把注意力放在弹幕上了，“你要是敢的话就来试试。反正，你看我b站五十万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哪敢骗你啊，骗了你，我得原地饿死。”
就在刚才10分钟内，燕溪直播间的人气值一下子上升了五万，此刻还在以飞速攀升。
“……言既出！”韩裕卿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然后点了下一局游戏开始。
燕溪啼笑皆非，只好跟着接：“行必果。”
语音频道沉默了10秒钟。王新的声音颤巍巍地冒出来：“师父，大……哦不，师娘？你们……你们说完了？”
“说完了啊，”燕溪坦坦荡荡，一点没有把爱徒当成电灯泡的内疚感，“这句师娘听着真顺耳，再叫一声听听？”
“燕神……”韩裕卿快崩溃了。
“哎哟哎哟，我们家大卿害羞了，”燕溪嬉皮笑脸，手上选了个魔术师，又想起韩裕卿那句调侃，如法炮制道，“来，叫声老攻听听。”
“诶，好的老婆。我也玩魔术师。”韩裕卿索性破罐破摔，攀比起了自己原本就厚如城墙的脸皮。
王新愣是沉默了半天才说：“你们去溜屠夫吧。我选机械师，专心修机。”这样能离这对新婚燕尔的狗男男远一点。
后面的七八场游戏里，王新和两人说话的次数明显比第一轮少了。而韩裕卿过了最开始那股懵劲之后，反而多了几分兴奋和激动，全程和燕溪快乐地聊天，积极地分析局势。燕溪索性把他的麦声调大，让那人顶了自己解说的位置，不时附和一声“对”“你最棒了”。
弹幕里的粉丝几乎都疯魔了：
【哇我被甜蜜泡泡淹死了】
【好甜好甜好甜我要回去画同人图了】
【大卿用几个小时就拿下了大燕子，简直人生赢家】
【啊啊啊本男粉也想娶燕神qaq】
【前面的男粉醒醒，首先你要
是个人皇】
直到中午11点30分左右，燕溪听见了门铃的声音。
他将调香师躲在密码机旁的一个草垛后面，起身出去开门，拿着外卖进房间，放在床头柜上，继续玩。
“玩完这局我要吃午饭了，”燕溪在麦上说，“外卖到了，得趁热吃。大卿你早餐吃了吧？”
“喝了酸奶。家里阿姨在烤面包。”韩裕卿说。
燕溪操控调香师翻出窗户，顺着舷梯跑到大船后边的海滩修机：“早上别总喝太冷的东西，伤身体。”
弹幕刷过一片“知道了老公”和“前面的冷静，不是说给你们听的”。
韩裕卿点头：“噢，好的。鹿头还在追我，你在船上吗？”
“不，”燕溪张口就皮，“我在你心上。”
韩裕卿对自家偶像的土味情话已然熟稔，回击得不假思索：“嗯，那以后房价涨了对你也没影响。”
“此话怎讲？”
“因为你能免费住在我的心房里呀。”
燕溪捧腹大笑：“就喜欢你这张小嘴叭叭的，胡说八道都能甜死个人。”
耳机一端突然传来一个砸东西的声音。
“哇——我受不了了，”王新抓狂道，“师父，我知道你和师娘刚开始热恋期，总会忍不住油腻一点，但咱们现在在匹配呢！消停点ok？你考虑过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吗？”
“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燕溪的语调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悔意。
韩裕卿却很高兴。结束最后一局的对战后，他暂别了燕溪，约定午饭后再组队。蹦着跳着下楼去吃早餐了。
他父亲正和他母亲一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惊讶道：“阿卿，你今天起的这么早？”
韩妈妈笑着拿开磕瓜子的手：“看看这家伙的表情，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韩裕卿是很想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的，但话到嘴边又停了停。
他父母是高中才移民来的澳大利亚，虽说平日总是很开明，但不代表对于反传统的新观念——同性恋就会立刻接受。毕竟他读高一的时候，曾经也想做过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即使最后
得到了许可，过程也无比坎坷。
而且，他现在也拿不准燕溪的态度。
对方把话说得很满，不像是完全开玩笑，但语气里多少有种不太认真的感觉，令他惴惴不安。
韩裕卿自己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没见过别人谈。凌北当年追求江东，几乎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勇气，碰的壁足足给他这个旁观者留了不少阴影。
他感觉自己可能已经陷进去了，否则怎会担心燕溪只是拿他做消遣？
因为心事重重，烤面包沾了清甜的炼奶也不显可口了。
另一边，燕溪大口唆着汤面，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托着头，将光标在韩裕卿的头像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硬是没点下去。
他，居然，跟一个认识不到10个小时的，男人，在一起了！
燕溪自己正按着胸口平复心情，那头韩裕卿就发来了消息：“燕神，我吃完了，你呢？”
“真快。我还剩半碗。”燕溪说。
“你吃什么？”
“天津人做的‘广东云吞面’，”燕溪咂咂嘴，“虽然味道还行，但终究不是正宗的，哎。”
“天津？”韩裕卿问，“燕神你在天津？”
“嗯，在这边上大学。”
“你不是毕业了吗？”
“是啊。毕业后在这边租了房子，专心直播，”燕溪说，“不过下个月打算回广州了，租期月底截止。倒是你，什么时候回国？”
“我还得上课。尽量腾出时间，在你出活动的那周回去。”韩裕卿算盘打得很好。
“好。”
对话终结了。两边都没有再发来新的消息。
燕溪收拾好桌面，坐在电脑前老实地自我反思起来。
他的初恋就这么……草率的开始了？
表面上吐槽韩裕卿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呢。
他承认自己是一时大脑当机，突然张口就来，杀了大卿一个措手不及，强行将涉世未深的小人皇拖下深坑，简直是个活体人渣。
不行。仅剩的良心强迫着燕溪挺起来打了行字：“我早上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不过你不用太在意，就当是尝试尝试。”
对方回过来一长串问号：“……燕神，你什么意思？我都说我很认真的。”
“不用太认真，”燕溪说，“我错了。我是因为一个人待着太久，没人说话，突然觉得跟你很投缘。又想象一下，和你过日子可能挺有意思。所以没多想就开口了。”
“你是初恋，又是这种被我逼宫的形式，一时搞不清楚自己性取向也很正常。你往后不用太把自己栓在这上边，就当是跟我交了个朋友，遇到喜欢的女孩甚至男人，直接去追，到时候说一声就行，我马上放人。”
“当然，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是绝对不会先背叛你的……毕竟我的社交圈很小，只有几个熟人，都不好下手。”
“哇，”韩裕卿看到这一长段话，顿时头大，“燕神，你这做派真的很渣男了。既然表白都说出口了，那请给我负责到底好吗？”
燕溪心想自己明明还是情场萌新，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渣男：“我是为你好啊。你在国外，我在国内。异国恋尚且痛苦，你跟我甚至还是网恋呢，这么较真不好。”
“我不管我不管，”韩裕卿胡搅蛮缠，“我绑也要把你绑回家。你放心吧，我会对你很好的，不会辜负你的。”
燕溪感到了一种和天真小孩说话的疲倦感，但心里还是对这种话很受用的：“行，你之前是我粉丝，现在是我对象，当然说什么都对。”
但现实这东西，哪真能全都如他所愿呢。
燕溪很早就清楚自己是个同性恋。刚上大学的时候，他是进的跨级宿舍，里边6个人，大一大二大三大四的全齐了，从大哥分到小六。燕溪年龄最小。
同寝几人感情很好，经常谈天扯地，即使是燕溪这种不太习惯亲近人的，也会默默在上铺聆听他们的对话。有一回，几个人喝啤酒喝大了，竟然拿了些特殊小电影聚众围观起来。
下面的人倒是捂着脸笑得邪恶，但燕溪在上铺往下倒是看得瞠目结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忍着不适感，假笑着离开宿舍，冲去厕所大吐特吐。
当时宿舍里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大二学长出来找他，还给他带了毛巾擦脸。
仔细问了问，得知他是这个情况，倒没有摆出什么嫌恶的作态，反倒十分善良地提前帮他回去打点。
从此，宿舍感情如旧，只是几个人再也没在他面前公开播放那类视频。
燕溪感激于他们的理解，但也意识到自己和普通人的不同——毕竟他是重点大学的学生，同学素质要更高些。要换成一般人，指不准会用什么眼色看他呢。
同寝的几个兄弟，女朋友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唯独他和那关系最好的学长孑然一身，永远是两条埋头学习的单身狗，日常就复复习，打打游戏。
春去秋来，他母胎单身二十多年了。也有幻想过哪天时来运转，能来个帅得人魂飞魄散的帅哥把他收了。
但他在游戏里欧得人见人恨，现实倒是非得不行，从来没遇过合适的良人佳婿。
苍天大地，我的人生已经很苦逼了，好歹让我的初恋美好一点吧。
燕溪倒在床铺上看微信，看到韩裕卿刚发来的好友申请，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恋爱真是治愈寂寞的好东西啊。
他躺在床上翻韩裕卿的朋友圈，那人很少自拍，大多是院落的风景和健身房的日常记录，偶尔也免不了俗地秀秀高分飘过的成绩单。能看出来，韩裕卿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燕溪点开那人在健身房的自拍，隔着屏幕都能看见手臂上均匀的肱二头肌，又脑洞大开，想象他运动背心下被包裹住的、沾了汗湿的腹肌。
燕溪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这家伙是想勾引谁呢！
他甚至没回复韩裕卿发来的打招呼，直接怼过去一句：“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以后不许乱在朋友圈秀身材！”
韩裕卿笑了：“燕神，你刚才还深明大义地跟我说，有喜欢的人大胆追，别管你呢。”
靠，小兔崽子，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燕溪坐起来，想发条语音过去训斥，结果碰到了嘴角。
“奇耻大辱！我居然看这货的肌肉看到流口水？”
他把手机摔在枕头边，将自己卷成一团，塞进软软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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