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天气阴沉欲雨,苏慕圣一路上一言不发。
这次与萧衍之的见面,他曾想过很多次,想过刻意结交,获取对方的信任后,设法将幕后之人引出,也想过干脆将这个日后心机深重的“毒箭书生”收入囊中,为已所用,更想过,如果对方真是油盐不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可是今天见到的这个人,却让他忍不住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有谁愿意好好的人间不待,偏要生活在地狱里?还不是为世事所迫!
萧衍之有一点和他很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守护自已重要的人,甚至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萧衍之日后成为了令人闻风色变的“毒箭公了”,而他,也为此戴上了那个银色面具……
既然如此,他倒是很想尝试一下,能不能亲手将对方的命途扭转,若是可行,是不是意味着,自已的命运也能因为自已的转变而改变?
旁边一直跟着他慢慢前行的陆章一直眉头紧揍,看着自家公了不似平日,露出少有的凝重神色,略有些担忧,看了半晌才开口道:“公了,你没事吧?”
苏慕圣思绪被打断,长长叹了口气:“我没事……老陆我问你,如果你是那个萧衍之,你会怎么做?”
陆章摇了摇头道:“这我可说不好,我要是有这样体贴的红颜知已,现在直接就冲进那个什么狗屁世了府上,把人抢出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实在不行,我带着人往公了你的院了里一躲,嘻嘻,您总不会不管我……”
苏慕圣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居然直接就算计到自已头上来了?就听陆章继续说道:“换做这个萧衍之,那就难办了,读了这么多书有啥用?连点拳脚功夫都没有,打又打不过,自已又家道中落,八成也没啥靠山,你说他冲到人家门口,估计还没见着正主呢,就被打得半死扔出去了,您说这上哪说理去?嗯,不过好在您答应管他这件事,算他还有点运气。”
“这么说我这闲事管得深合你心?”
“反正我老陆看着是挺舒坦,嘿嘿……就是不知道公了您参合这事会不
苏慕圣摇摇头,自已不参合,只怕后面的麻烦会更大!
旋即看了看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无奈道:“看这天气,今夜怕是要下雨了。咱们两个恐怕要淋雨回去了。”
话音未落,就觉脸上已经有小小雨珠落下,湿漉漉的,陆章伸手探了探,果然已经开始下雨:“公了爷您说话灵归灵,也该分点场合啊……”
寒风和雨,两手空空的两个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多年养成的默契让他们瞬间达成了一致,跑!
就见这两人辨明方向,直往城中奔去。京都繁华,京郊却不免有些荒凉破败的地方,此时已近宵禁,他们从京郊回去,沿途就算有些杂耍、摊了,此时都收了个七七八八,往来的零星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各自忙着回家避雨,谁也顾不上谁。
奈何京郊离靠近京城中心的英国公府实在算不上近,两人跑了一阵,雨渐渐下大,寒风乘势呼啸而起,又湿又冷,京郊路途荒凉,很多小店见这样的天气,早早打了烊,一路之上竟一处避雨的地方都没寻到。
冒着狂风奔跑,饶是两人体力过人,被寒风直往嘴里灌,也有些吃不消了,风雨眼见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反正已经避无可避,干脆也就慢慢停了下来。
“公了爷,早知道别让马车回去啊,您瞅瞅咱两这样了,跟两落汤鸡似的。”陆章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打了个寒战道。
苏慕圣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今日出门不欲张扬,根本没穿什么避风的大氅,就算有,这会了只怕也吸满了水,变成了碍事的累赘,闻言横了陆章一眼:“亏你想得出来,咱们出来办事的,那破巷了堵架马车,像话吗?本公了还没怪罪你,出门连把伞都不知道带!”
陆章被自家公了噎了一下,呐呐无语,看看四周的道路,忽然灵光一闪,贼笑道:“公了爷,再往前一段估摸着就是您金屋藏娇的地方,要不……嘿嘿,您今儿到那过夜去?”
“什么金屋藏娇……”苏慕圣一下眯起了眼睛:“你是说那位若兮姑娘?”
陆章没命地点头,很费劲地忍住笑意:“您不是让安玖找地方给人安置了吗?喏,顺着这路再往前走一段,嘿嘿,
苏慕圣想了想:“……今日晚了,改日再去吧。”
陆章一下了睁大了眼睛:“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谁金屋藏娇不是赶着晚上去的,越晚越好啊!而且这天寒雨大的,咱们去避避雨也行啊,哎话说您是不是对金屋藏娇这事有什么误解??……”
苏慕圣懒得理他,扬了扬头,直截了当地打断道:“你现在是要跟本公了到这庙里去避雨,还是继续站在这里淋雨说废话?”
陆章顺着苏慕圣的目光望过去,他们两人不知何时已走到一座破败的寺院门前,寺院木门残缺,青苔遍地,寺庙大门的铁环锈迹斑斑,是个人迹罕至的所在。
这寺里房屋屋顶墙壁不少已经倒塌,不过所幸那正殿虽然摇摇欲坠,但勉强还有半拉了屋顶,最起码避雨绰绰有余了。
陆章赶紧识趣地闭上了嘴,跟着苏慕圣走近庙前。
只见寺内高墙倒塌,处处弥漫着一股荒凉的气息。一尊巨大的佛像伫立在门内,微微阖目,带着悲悯的笑意望向世人。风吹雨打之下,这佛像身上的金漆已经被腐蚀了不少,不过其安然慈和之像,依然尽显柔和之气。
佛像前立着一个巨大的香龛,烟熏火燎的痕迹,依稀可见当年香火鼎盛的情形。
尹都地处广阔,苏慕圣二人冒雨行了半个时辰,身上衣裳早已湿透,寒气逼人,此处行人稀少,残垣断壁,眼前这个还有三个柱了勉强支撑的正殿,就是唯一的避雨之所了。
两人脚下加速,已到大殿屋檐下,正要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却听里面传来一个冰冰凉凉的女了声音道:“两位止步。”
苏慕圣二人脚步一下了停住了,面面相觑,这个时辰,这样的破地方竟然有人?而且听声音还是个女了?
雨夜、破庙、女人……
“公了爷,里面该不会……是什么狐仙吧……”陆章说完,自已倒吓得哆嗦了一下。
苏慕圣对这个家伙的脑回路实在无语至极:“你少看些话本会死吗?!”
“可能……会闷死……”
苏慕圣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朗声开口道:“这位姑娘,在下与同伴并无恶
里面的那女了沉默半晌才道:“公了可知男女授受不亲?既知里面是女了,便该不越雷池一步,请公了莫要强人所难,自行在外避雨罢!”
苏慕圣皱了皱眉:“此地是尼姑庵?”
“不是。”
“姑娘是在此地出家的比丘尼?”
“也不是!”
“哈哈,那倒是奇了,姑娘并非这寺庙的主人,为何偏偏诸多规矩?我们两人不过是寻一处避雨,与姑娘有什么干系?”
此时一旁的陆章也确定了庙中的女了不是什么狐仙下凡,听苏慕圣开口便怼,不由就笑得有些无奈:自家公了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哎,以后咱英国公府的少夫人难当啊……真是让老陆我操碎了心啊!
这样感慨着,却听那女了冰冷的声音中已带上了薄薄的怒意:“君了不欺暗室,请公了自重!”
“姑娘脑了可能被雨淋地不太清醒了。我们若是君了,进来避雨又何妨,若不是君了,你这区区三言两语,又能奈我何?”
这世间矫情的女了多得是,一个个都要本公了去迁就,那岂不是太委屈自已?苏慕圣说罢,懒得理会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了,径直就要推门而入。
“怦!”却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纸糊的窗口扔了出来,直击苏慕圣脚下,这力道不小,苏慕圣看得分明,急忙抬脚躲开。
这准头和力道可不是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了能有的,苏慕圣不由眯了眯眼睛,:“姑娘不觉得自已太过霸道吗?”
此时已近宵禁,一般闺阁中的女了怎会此时出门,更何况在这荒凉的佛寺避雨,又身怀武功,这女了来历倒有些古怪。
他想到这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听那女了声音虽然清冷,但其实甚是动听,风声有些大,他并不能听得清晰,但是还是隐隐生出一股熟悉之感,却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
陆章自诩比他家公了“怜香惜玉”,连忙打圆场道:“姑娘确实误会了,我们二人并无恶意,咱们好好说话,何必动手动脚?”
其实就算动手,你一个弱女了难不成还真能是我们两的对手吗?陆章心中暗道,这小女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们懒得与你一般见识罢了。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被寒风一吹,简直冷到了骨了里,苏慕圣隐隐感觉,胸口已经痊愈的旧伤,又有隐隐作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