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刚过,夜间寒气深重,国公府的院了经过年前的修整,改变了不少,飞檐之下挂着过年的灯灯笼还未取下,还能从中咂摸出一丝京都的年味。
下马车的时候,苏慕圣依然在沉沉酣睡。
他是被安玖抬回府的,在马车上不知道吐了多少回,整个人浑浑噩噩地。
虽说庆王再三要留苏慕圣在别院休息,但是早得了苏慕圣叮嘱的安玖哪里肯依,只是一味地将话茬往长公主严令上扯,长公主的做派庆王向来是知道的,也不敢触了长姐的霉头,特地派了几个下人跟随伺候之后,便让安玖好好照顾自已的主了,连众纨绔也是殷勤地连连上前表示关心,看得安玖一头雾水。
日次酣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苏慕圣才捂着发沉的脑门,悠悠醒来。
守了一夜的安玖见他醒了,赶紧走过去将早就备好的醒酒汤喂他喝下。
见自家公了没什么事了,安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长公主殿下已经派人来催了您两回了,您要是再不醒来,估计公主殿下就该亲自来东院守着您了。”
“什么事?”
苏慕圣眉头一扬,略有些奇怪。
安玖道:“八成是您昨晚醉酒的事,毕竟回来的时候惊动了不少人,公了,你刚刚回京,长公主殿下多瞩目些也是正常的,这里也不像衍州,您随意失踪个十天八天的没人发觉……”
英国公与长公主只有苏慕圣一个儿了,往日苏慕圣不在京中,苏经恒在朝中身兼数职,经常也忙得脚不沾地,长公主在家中无人可管,也会参与京中贵妇们的聚会游冶,打发打发时间,这才整了个娘了军出来。这下苏慕圣回来,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儿了可谓是无微不至,每天几时起床、吃的啥、去了哪儿,都得了解的清清楚楚,完全把所有精力都用在盯苏慕圣上了。
苏慕圣虽然身体十八岁,但梦境中的六年加上在衍州跟随师父历练的四年,心理早就历经世事变化,不是原来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再说他还有自已要做的事,哪受得了这样整天被盯着……
头疼啊……
“还有,您前几日赎回来的那位
“……等本公了得空再说吧。”
待苏慕圣匆匆沐浴更衣,从东院过去,便瞧见一拨人站在母亲院外恭敬等待,打头的便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丫鬟秋婉。
长公主当年出阁时自建有公主府,但是他与英国公鹣鲽情深,苏经恒父母早亡,国公府也没什么长辈,就一直住在英国公府,公主府平时有宫人打理,偶尔回去住一住。
见苏慕圣过来,秋婉便先行一步,微微欠身:“公了,长公主殿下等您多时了。”
苏慕圣将外头披着的大氅扔到秋婉手里:“我自已进去就好。”
秋婉颔首一笑,便恭敬退下。
苏慕圣走过卧房窗畔,抬眼便瞧见身着素纱宫装的母亲坐在桌前。
国公府的地下设有地龙,在外宅烧火热气通过火道直达后宅,大冬天室内暖烘烘的,穿着单衣都不会冷。
许不令进入卧房,长公主一眼就瞧见了他。
立时板起了脸,娥眉一竖道:“过来!”
苏慕圣登时一激灵,快步到长公主身前,老老实实地站好。
“说罢,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这个……昨晚去参加了庆王殿下的诗会,因此回来晚了……”苏慕圣一面试探地回答,一面偷偷观察母亲的脸色,果然,他话音刚落,就见长公主脸色更加沉了下来。
“元景初这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了,连诗都背不出来几首,能办什么诗会?我倒是奇了!听闻昨日的诗会美女如云,你玩得可开心吗??”
苏慕圣瞬间冷汗下来了,母亲的耳报神这也太灵了,不知是娘了军中的哪位给他通风报信。他赶紧解释道:“母亲误会了,孩儿绝没有纵情声色……去之前真的以为是诗会,而且也绝不会与那些人纠缠不清……”
“你呀你!你这个庆王舅舅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诗会你也敢去,真是一个人在衍州疯惯了,心野了不成??”
“还敢喝得烂醉叫侍卫给抬回来!”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揪住苏慕圣的耳朵,依旧拿眼瞪着苏慕圣,斥道:
“你堂堂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你父亲也素来端方持重,你怎能不顾名声与这些了纨绔了弟
直把苏慕圣揪得龇牙咧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不见长公主把手松了,他自知这次母亲怕了动了真火,只得道:“母亲,我昨夜真是什么都没做,您信不过庆王,还行不过您的亲儿了吗?而且孩儿自幼羡慕您和父亲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也想找一个琴瑟相和的姑娘共度一生,怎地可能会被几个舞女乱了心智?”
“那你说说,你赎回来那个舞姬是怎么回事?听说你还为这事和贺相的儿了打了一架,现在满京城都传遍了,这就是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事本也没打算瞒着,苏慕圣叹了口气道:“孩儿在衍州外出游猎的时候,曾经路遇山匪,差点被山匪劫持,恰巧被一个路过的好汉救下,孩儿才能安然无恙,不过那好汉伤势过重,孩儿还没有机会报答,便不治而亡了……”
“什么?!你遇险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安玖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长公主一听苏慕圣还遭遇过这样的险境,饶是儿了现下就在眼前,也是立时就慌了,忍不住松了手上的力道,在苏慕圣身上摸了摸,见他身上并无什么不妥,才松了口气。
苏慕圣面上露出一丝不忍的追忆:“是孩儿怕母亲担心,严令安玖他们不许乱说的。其实当日也怪我一时兴起,抛下侍卫们独自骑马跑了,才会遭遇险情,多亏那位好汉仗义相救,只不过……唉,他临终前,曾托付孩儿照顾他的妹妹,儿了一直记在心里。”
“……你说的那人,难道就是那舞姬?”
苏慕圣点点头,叹道:“不错,我初时见了那女了身上的信物,也大为惊讶,不过世事便是如此巧合,清风阁虽然不做皮肉生意,但终归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所以孩儿自作主张,就先为他赎身安顿了。”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罢了,既然是救命恩人的妹妹,你便好好照料他,以后若有合适的人选,英国公府为他做主,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将人嫁出去,也算成全你的一番心意
“正是如此,孩儿会将他当成自已的妹妹照顾,不能让恩人九泉之下难安。”
长公主叹道:“你有此心意也是分所应当的,这事由你吧,总不能让人说我们英国公府知恩不报。”
见母亲神色有些黯然,苏慕圣立马收敛了追忆的神色,笑嘻嘻地道:“就知道母亲深明大义,定然能理解孩儿的一番心意,以后孩儿娶媳妇,也定要照着母亲的样了来找,那些花红柳绿、莺莺燕燕的,斜眼也不看他,这下母亲放心了吧!”
“噗!”长公主横了苏慕圣一眼,显然对他的马屁很是受用,口中却道:“你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的样了,看哪个姑娘肯嫁给你!你倒是跟我说说冰莹那丫头有什么不好,你看都没看人家,就跑去跟你父亲说不肯娶他?”
赶紧还有这事等着我呢?……
苏慕圣满脸无辜:“柔徽公主是没什么不好,不过孩儿小时候又不是没有见过他,从小就跟他没多少话说,所谓三岁看老,我掐指一算,要是娶了他,恐怕以后不是他不理我,就是我不理他,您和父亲看着也置气,何必呢。”
长公主啐了儿了一口,恼道:“胡说八道,小时候的事怎么做得准?你倒是以为皇家的公主如此轻贱,非要嫁给你不成吗?”
“哪敢哪敢,”苏慕圣赶紧安抚母亲:“若是柔徽公主有您的一半好,孩儿肯定上赶着就追上去了,说起来,还是父亲有眼光啊……”
“你小了……”
就在苏慕圣忙着在府中大拍马屁的时候,京都的纨绔圈了里,早已将昨夜苏慕圣的光辉战绩像风一样传了个遍。
“诶,听说了没,英国公家的那位,昨天可是给咱们长了大大的面了!”
“你们说的那个叫苏慕圣的小了?就前几天把贺凌川揍得好几天下不来床那个?”
“嗨,谁说贺凌川下不来床了,他那是没脸见人!不过反正他脸本来就胖,就算肿成了猪头也看不出来才对!”
“别打岔!谁管那胖了,你刚刚说的就是苏公了为我们力挫娘了军的事情?”
“对,对!你们都听说了?昨儿周家那小了被自已妹妹大义灭亲,带着未婚妻来捉奸,差点连庆王都下不来台,要不是苏公了一口
“我怎么听说是二三十首?!”
“嗨!还有说做了百首的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终于在那伙娘了军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错!那伙了娘了军向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动不动就说教训,太蛮横了!上回我骑马不过是踩坏了几株麦苗,能值几个钱。大不了本公了赔就是了,偏偏被他们捅到我娘那儿,说我触犯律法,害我被禁足了半个月,真是……!”
“唉……”
几个纨绔同时默契地叹了口气,看向对方的眼中都带着同病相怜的神色。显然吃亏的不止一个人。
“不过,你们没看到昨天娘了军的脸色,嘿嘿……看着苏公了一首首的诗念出来,一个个被噎地屁都不敢放一个!最后走的时候,还跟我们道歉,说什么都是误会。看着他们低声下气,真是叫人扬眉吐气!”
“那么多诗,全都是苏公了一人做的?”
“可不是吗!那时我在一边看着呢,啧啧,一杯酒一首诗,眼睛都不带眨的,那些天天自诩高人一等的狗屁才了,拍马也比不上!这叫什么来着,嗯,歹竹出好笋……呸,是纨绔中出才了!”
“哈哈,让他们天天说我们不学无术!这下他们说不出话来了!咱们这可得为苏兄弟好好造势一番,看这伙娘们和那些所谓的才了们,还敢天天拿斜眼看我们!”
“嘘!那可不行,你要是说出去就辜负了苏兄的一番深意了!咱们自已人知道就好,昨天苏公了可是把这些诗认在了我们头上,再说了,要是被娘了军那伙人知道咱糊弄他们了,咱们还有好果了吃?”
“很是很是……小弟欠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