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朗接到回到燕王身边继续担任亲卫长的命令之后整个人都激动的不行,这段日子堪称这大半辈子一来最难熬的日子了,比起闾州最艰难的那段日子还要难熬,燕王虽然没有将他逐出燕王府,甚至也没有进一步的惩处,可就这么晾着他,比把他打个半死都还要难受。
“殿下!”
殷承祉正低头提笔写着东西,听见了来人也没抬头。
严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僵着甚至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等候着燕王的回应。
殷承祉直到将手头的折子写完了,这才搁下了笔抬头,看向他,“没有下一次!”
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差点让这位已经步入了而立之年的汉子热泪盈眶了,他当初真的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属下该死!”
“我师父费心将你们训练出来不是让你们送死。”殷承祉沉声道,“当然,也绝不是让你们与我作对!”
“殿下,属下绝不会再做任何伤及殿下的事情!”严朗忙道,“如果违背便让属下不得好死!”
殷承祉嗤嗤一笑,“谁能有好死?哪怕寿终正寝也不是死的面目狰狞?”
严朗一怔。
“欧阳三明日便离开,你去与他交接。”殷承祉没继续下去,“近日或许会有些事情,燕王府的防卫绝不能出任何疏漏!”
“是!”严朗也没有再纠结,领命便去了,男人要赎罪该用行动,而不是言语,说的再好听也抵不过手底下做的一件漂亮事,再说了,如今也不是跟个妇人般扭扭捏捏的时候,而殿下所说的有事发生,恐怕也不是小事!
欧阳三对于自己最新的任命有些意外,毕竟出了太白山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冯夫人身边,虽说也是备受看重,但比起其他人已经有了一方立足之地,他说的难听那些便不过是一介护卫罢了,便是这个亲卫长也只是暂代的,而如今,燕王竟让他去京城掌控整个信息网,“夫人,属下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
“没有信心?”冯殃看了看他,“你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属下只是怕辜负了夫人和殿下的信任。”
冯殃笑了笑,“既然殿下觉得你能做得好,你便去做就是了,至于最后做的好与不好,并没有多大关系。”
欧阳三一愣。
“便是这天塌下来了,我也会为他顶着。”冯殃继续道。
欧阳三明白了,“夫人是要让殿下放手去历练,如同当初让我们离开太白山。”
“孩子大了,总是得自己走路的。”冯殃淡淡道。
欧阳三笑道“殿下已然很好了。”
“自然很好。”自家的孩子自己当然也要称赞,冯殃也并不吝啬于这些,“到了京城之后,将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在皇帝身上,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晓,你可以采取任何手段使用所有资源。”
“是!”欧阳三领命。
殷承祉亲自送了欧阳三,临行前的叮嘱与冯殃先前说的没有多大的区别,锦东的所有关键人物如今最关注最担心的都是皇帝。
而皇帝,自下了那一道赐婚的圣旨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就好像完全没有这件事似得,信国公府和崔家之间很默契地忽略这件事,皇帝也没管,仿佛下了圣旨就完事了,两家接下来如何操作,完全不关心。
转眼,秋去冬来。
欧阳三已然顺利抵达了京城,也顺利接收了京城的信息网,利用年节的关系,将探子一个个地送进了皇宫去,与此同时,齐王府、信国公府乃至于京城那些重要官员的府邸,也都在暗中安插人。
殷承祉这一次并没有看错人,欧阳人的确适合做这些事情。
更多更情绪的消息送到了锦东。
皇帝龙体康健,这从他在秋猎上大杀四方便足以看出来了,此外,也就在年节之前,后宫屡屡传出喜讯,皇帝目前尚未立后,高位的妃嫔也没有,但女人也还不少,虽然称不上后宫三千,但七八个也还是有的,而这些美人、才人中,便有三个接连传出了喜脉。
皇帝登基之后,后宫并不是没有传出过喜讯,但这么些年来也就三次,而且都没能平安生下来,最新的一次都已经快临盆了,还是出事了,最后生下了一个死胎,还是个皇子。
后宫屡屡出事,皇帝无子,自然便惹来了许多非议了,尤其是在皇帝一次又一次地彻查那些妃嫔小产之事,最终也没找出有人暗中下毒手的证据,更是对皇帝极为不利,甚至已经有传皇子无法安然降生,是因为皇帝失德,不足以承天命。
当然,也还是有阴谋论的,这便剑指齐王了。
皇帝尚未立后,后宫也没有高位的嫔妃,所以如今仍旧有先帝的淑皇贵太妃掌管,在后宫盘根错节,当年便是安氏妖后都拿她没法子的皇贵太妃要想做点什么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了,而且,她也有理由这么做。
齐王一直都说活不长,可从先帝一朝便开始说了,直到现在不也还是没死?不但没死,还活的越来越好,据说还能时常出府在京城游逛!虽然没入朝,可他活着便是威胁,更不要说有一个把持后宫的皇贵太妃,背靠着位高权重的信国公府!哪怕没有涉足朝政,也没有人敢忽略他!
因而,信国公世子出事,便有传出是皇帝暗中清除齐王势力,不过这传闻才刚起,皇帝先是册封了新的信国公世子,再来一道赐婚诏书,为自己洗白了。
若真是皇帝下的手,岂会将崔家郡主嫁入信国公府?谁不知道崔家本就在皇帝与燕王之间左右摇摆,本就不是十分可靠,将崔家郡主嫁入信国公府,未必能起到让崔家郡主当眼线的作用,反而会弄巧成拙,让本来没什么联系的齐王与燕王有机会连在一起。
比起齐王,手握重兵,却同样是嫡子,还曾经被先帝提及要立为储君的燕王,于皇帝而言威胁更大。
所以,皇帝此次赐婚,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也唯有这一个法子才能平息谣言,安抚信国公府,也嘉奖了信国公世子的救驾大功。
信国公府哪怕不愿意哪怕觉得憋屈,也只能认了!
损失了家族中最出色的世子,信国公府的天塌了一半,面对皇帝的赐婚,敢怒而不敢言虽说不上,但绝不可能欣然接受。
从赐婚圣旨下达之后,信国公府以为先世子治丧为由,将婚事丢在一旁,便足以看得出来,至于崔家,显然也是不乐意的。
双方都采取了冷处理。
这便是在打皇帝的脸了。
可皇帝似乎并不在意,后宫的喜讯让他龙颜大悦,除了宫里宫外大肆赏赐之外,甚至还曾想大赦天下以庆贺,这当然被劝住了,不说先前便有了那么多次小产一事,即便这一次全部妃嫔都平安生下皇子,也受不起这等大恩赐!
永乐皇帝是出了名的听得进谏言的,大赦天下便作罢了,然后又忽然间想起,不仅是他没有儿子,他的两个兄弟都没儿子,甚至还没成亲呢。
先前可以说是因为国丧,可如今三年国丧早已过去,堂堂王爷岂能打光棍?更不要说皇家开枝散叶这等大事了。
皇帝召了礼部,下令明天开春便选秀,除了充实后宫之外,便是要为两位王爷择选王妃!
没过多久,齐王便上折子,言皇帝尚且未娶妻,身为臣弟,岂能先越过了兄长?而君未立后,臣子更不配有妻,长篇大论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地写了厚厚的一大本,通篇读下来就是,皇帝陛下自己都没立后,管弟弟们没娶妻是不是有点管的宽了?
当然,不敬的字一个都没有,但意思却很明显,这也是齐王自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没有谦逊恭敬的。
皇帝哪里惹了他了?
虽说未必真心实意,可也算是人之常情啊?两个臣弟都没娶老婆,皇帝在这个当兄长的若是不管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先前大家一直当两位王爷还是光棍这事不存在,那是因为皇帝还没儿子,一旦两位王爷生了儿子,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可如今皇帝自己开口了,不管是宗亲还是礼部都纷纷上折子称赞皇帝关爱臣弟,先帝晚年到新帝登基前两年,大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不安宁,南边天灾叛乱,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西北虽说损伤最小,但人口也在减少,锦东就不必说了,一场大战便是了十几万人,人口锐减对于皇朝来说绝不是好事,要尽快恢复元气,创造太平盛世,自然得先有人了,皇家需要开枝散叶,百姓更需要。
而皇家更要以身作则。
两位王爷都多大年纪了还打光棍,这是在打谁的脸?
所以这一回,反倒是齐王有些不知好歹了。
不过他也说的没错,皇帝也是该立后了,先帝三年丧期过后,大家便盯着后位了,可皇帝却压根儿没这个意思,朝臣为此都不知道上了多少折子了,可他就是不允,至于为什么,皇帝明面上的回复便是时候未到,可至于什么时候,却也没说,暗地里的传闻有不少,最可信的便是皇帝因为先皇后自裁,以及妖后安氏一事,对皇后一词甚为排斥,有意终生不立后,至于为何没立高位妃嫔,自然是那些女人身份不够,身份不够的原因便是皇帝没从朝中大臣家中挑人,要么是宫女,要么是微服外出或者外出巡视时,地方官员敬献的,总之都是些身份卑微的女子,而皇帝为何没有从朝中大臣家中挑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皇帝是要杜绝外戚专权,杜绝后宫与前朝勾结!
虽说有些打击功臣的心,可谁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每一个皇帝登基之后,都会防着那些将他送上皇位的功臣。
不选就不选,大家你来我往相互消化便是了,这样形成的关系所起的效用也未必比进宫差。
对齐王的折子反应最大的不是皇帝,更不是御史,而是皇贵太妃,这位在后宫无限尊荣的先帝妃嫔,眼里心里都只有齐王这个儿子,在绝了皇位期望之后,便是一心想要见到儿子成家立业,再开枝散叶了。
先前一直忍着那是因为顾忌皇帝,可如今皇帝自己先开口了,她岂能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在得知了齐王上了这样的折子之后,气的都快晕过去了,缓过气来便当即将儿子召进宫里来,劈头盖脸的便是骂。
骂的却是皇帝。
“……我便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母子!这么些年来明着将我们母子给捧上了天,实际上是将我们架在火上烤!他那些妃嫔自己保不住孩子与我有何关系?我下的毒手?我倒是想啊!可我至于吗?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女儿生的皇子,这样的皇子就算来一堆我也瞧不上!我下毒手?我若真下毒手了,他殷长乾还能逍遥自在地活到现在?!”
“母妃,慎言!”殷长佑喘息着劝说道。
皇贵太妃气的眼眶都红了,“我这些年还慎言的不够吗?!什么皇贵太妃!什么天下至孝!他将我困在这后宫不过就是留一个人质罢了!当我稀罕这可笑的天下养?让我管理后宫亦不过是在给他当牛做马!他不立后是做给谁看?先帝三年丧期,他身边的女人断过吗?那些孩子保不住指不定就是殷家的列祖列宗在惩处他这个不孝的儿子!”
“母妃……咳咳咳……陛下不必守三年……”
“你说,他到底如何威胁你的?!”皇贵太妃没给儿子说完话的机会,“是不是他一日生不出儿子,便不许你成亲生子?!”
“母妃……”殷长佑的脸色更不好了,“与陛下无关,是我……是我不愿耽搁了好人家的姑娘……”
“你还在为他说话!?”皇贵太妃怒不可遏又心疼的无可奈何,“你这傻孩子到底明不明白他殷长乾是不可能真的放过我们的啊!海儿的死你还没看明白吗?!他这是要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地将我们全都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