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阳光明媚的秋天上午,对一向遵纪守法、低调做人的好青年顾启江来说,堪比一场从天堂到地狱的噩梦。与三弟在书店会面,吃到了他慷慨分享的油条,又见到了暗恋的朱涓涓,大家交流了一些事情,好好的各自回去,却遭遇了一系列始料不及的变故。
先是他开车送她去见朋友,行车到一半的路程,朱小姐忽然双眼噙着泪花请求他调头,说心里疼得厉害,有不祥预感,恐怕启澜提着书回去会有危险。他从小到大不信鬼神,故对心灵感应这种说不准的东西也没太在意。何况周末出来游玩的人多,路上马车、汽车、人流堵得慌,倒车回去实在太折腾。可是,她的请求那么恳切,声声入耳,何况是为了自己的三弟安危,他于是同意了,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与好几辆车抢道,被开车的那些人骂了好几句,又险些撞到大道两边的墙和树,最后总算是调头成功,本以为可以缓缓气,哪知朱小姐看到后海边围了一堆人,还有带枪的警察,又急着催他换路,向湖边径直开过去。
她不等他先下车来扶她,就自己提着裙子一路飞跑。他只好跟在后面追。结果她越哭越狠,往湖水里木然地跑,最后竟然扎进齐腰深的湖水里不见了!启江的脑袋嗡的一响,犹豫了片刻,扯掉上衣直接往她消失的方向游。
湖水漫过他的眼睛和鼻子,他在水里,伴随着带腥味的水草和湖底的淤泥,又嗅到了记忆深处的灰暗角落,浑身开始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他从小就会游泳,没错,但他实际上极其恐水。他之前溺水两次,几乎要了他的命。一次是小时候和顾启泯瞒着父亲偷偷溜到昆明湖看荷花,大哥看到了水中有条金色的肥胖的锦鲤,就撺掇他捡了岸边的一段树枝去逗鱼。他有些怕,大哥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给你在后头扶着哪,不怕不怕。他伸长手臂,用力过猛,身子一倾,失去了平衡,像个小皮球一样“咚”地落了水。他往岸边扑腾,大喊:“大哥你快拉我上来!”岸上的大哥也急得直跳,却迟迟不敢伸手来拉他。最后他游不动了,眼看没命,多亏湖边赏花的一位好心的叔叔把他
救上来。最近的一次溺水事故发生在日本。陆军学校的游泳训练是选在了海边。全班学员被教官命令脱去上衣,在烈日炎炎的海上来回游一千米。他是班上最后一个下水的。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跳进海里竞相逐浪,他迟迟不敢迈开步子。耳边传来一阵阵嘲笑,他的血性被激发,在水的畏惧感与祖国的荣誉感面前,果断是选择了后者。他用了最大力气扎进海里,克服着海水呛进鼻子的恐惧和身体上的不适,总算是完成了任务,但他没有力气上岸,陷入休克,最后被教官狂扇了一顿巴掌才恢复知觉……
他在水下,咬了牙向朱小姐游去,好不容易抓住她的裙摆,却是那么丝滑,如水草一般从他指间溜了……最后他终于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牢牢地把她拉了过来,托着她往岸边游。他一上岸就急急忙忙地背着她往车里跑,刘警长冲到他面前拦住去路,举起枪,开始问话。
“你是谁?敢和朱厅长家千金在一起?!”警长厉声喝道。
“我是她朋友。”启江如实答道。
“朋友?她怎么会跳湖?!”警长一脸怀疑地盯着启江,“你小子待会跟我回局里解释清楚,不然休想走!”
“没时间答你的问题!不要挡道!”启江觉得继续和警长耗下去会浪费他送朱小姐去医院的宝贵时间,情急之下吼出一句,拔腿就往前冲。他踏着湖边的沙地,像一匹猎豹飞快地奔到车前,拉开门跃了上去,迅速发动了车。这速度把刘警长给惊呆了,只得拔出枪对着天空放了一弹,听到枪响,分散在四面的警察纷纷围拢过来。“给我追!”
启江几乎是把车踩得要散架了:一路上超速行驶,多次与其它车辆发生剐蹭,幸好这辆德系车十分皮实,任凭他怎么折腾,一直坚持开到市里最好的医院门口才熄火。
他脑子一片混乱,只催着医生护士快救朱小姐,直到刘警长出现在他面前,掏出一副亮闪闪的手铐向他眼前晃了晃,启江才意识到事情已经十分严重了。
“再问你一遍,你是谁?!”刘警长入行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小年轻敢不配合问话。
启江想起父
亲常常教育自己的一句话:“做人要低调。”于是他决定保持沉默,不给父亲丢脸。
刘警长见他不做声,就强行按住了他的胳膊,狠狠地命令道:“伸出手来,铐上!”
“你敢!”启江哪肯束手就擒,飞起一拳对着刘警长的下巴用力挥过去。刘警长给这拳打得眼前一阵眩晕,松开了他,启江趁机抢过手铐当武器,一口气冲到医院门诊楼外,傻眼了:该死,这医院都给警察包围了!几十支黑得发亮的枪口,如一只只不友好的眼睛,正带着威胁的神气盯着他。
他身上没枪。即使有,寡不敌众,子弹并不长眼睛。想着尚未脱离危险的朱小姐和生死未卜的三弟,他得活着,才有希望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他将手铐掷在脚边,看了一眼头顶的蓝天,深深吸口气,举起了手。
忍让并没有改善他的处境。几个警察从他身后偷袭,启江感到后脑勺上狠狠地挨了一下,一股带着腥味的热血顺着他的脖子喷在洁白的衬衣领子上。他眼前一黑,倒在地上,被经验丰富的刘警长拷上手铐,塞进一个黑色的大布袋里拖走了。刘警长顺便叫人拖走了那辆熄火的车。
他头上的血糊住了头发和大半边脸,扯破的衣服处露出道道伤痕,鞋子给人趴掉了,看起来和抓进警察局的其他犯人没有多大区别。所以一向善于观察人的刘警长这回大意了,无知地把顾家二少爷当成普通小青年随意地残忍对待。他抬起脚来踢了几下启江的肚子,下了一道命令:“给我关起来!醒了再继续打,一直打到他招供为止!”
启江还没醒过来,就给两名狱警投入了一间阴森森的监狱。漆黑的牢房里,传来老鼠的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