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不可能!我爸爸绝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是杀人凶手!更何况,如果他还活着,可以自由地行走在这世上,他怎么可能不来找我?!”
程如雪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连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了,严飞宇平淡地摆了摆手,道:“别激动,我说的也不过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而已,但你要明白,作为旁观者而言,我没有理由像你一样对你的父亲产生一丝一毫的信任,不是吗?”
程如雪忍不住地直摇头:“无论如何,你说的都是不可能的!”
这份不冷静已经完全不像是程如雪了,她心里太过清楚,如果真相真是那样,于她,于郑筱枫而言,将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啊,若是最终发现竟有血海深仇,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没人开得起这种玩笑,除却唏嘘,又有什么能够留存?两个人最终还能在一起吗?
可是,作为两个曾把彼此从地狱中救出来的人而言,最终还能不在一起吗?
所以,无论如何,真相都不可以是那样。
但严飞宇这个人似乎总是热衷于给人泼冷水:“如果我说的真的没有可能,你又何必这么紧张?你对你父亲的记忆那么模糊,你又真的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话音落下,接下来的是长达几十秒的沉默。
“我给你提了这么多建议,你还给我的就是这些?”程如雪的语气忽然间回归了平静,是那种蕴藏着波涛汹涌的平静,“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完全可以听得出来,这句话之中已经有一些指责的意味在了,是的,程如雪生气了,严飞宇为什么非要让她想到这些。
“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罢了,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一定会有结果,感情是专属于普通人的奢侈品,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说我不是一个普通人?”
“别误会,这不是夸赞。”严飞宇当然不会被程如雪的怒气吓到,仍旧是以机器人一样万年不变的平淡语气说道,“在这件事情之中,无论是你还是郑筱枫,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受害者而已,你们接下来要去北冰洋,我不阻拦,我从不认为你们能查到任何东西,真正推动这一切发展的,是盗宝界,是飞鹰队,是仍旧潜藏在幕后的种种神秘势力,你们经历的再多,也只不过是配角。我知道,你会对我这番话无比反感,没错,我就是在激怒你,但这些话我没有当着你和郑筱枫的面一起说,已经是我最大的善良了。而我激怒你,无非是想让你们惹出更大的麻烦,事实证明,这对我找到真相有无比巨大的益处。”
程如雪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很难想象,这句话居然是人能说出来的,有些人在劝他们停住步伐,而严飞宇,显然是在劝他们走向深渊。
“看来徐青云说的没错,你原来是个疯子。”
程如雪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心中自然是震惊。
“这就是他对我的评价?还真是……很客观啊。”
“不,他对你的评价要客气得多,这是我对你的评价。”
严飞宇就笑了:“就算你知道我是个疯子,又能怎么样呢?你这样的人,掀不起波澜。不过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推了你一把而已,让你能够在寻找真相的道路上走得更加坚定,你又怎么可以真的肯定地说,寻找真相就一定是不对的呢?”
“你就不怕,我心中生出的不是坚定?而是退缩?”
“当然不怕,人的好奇心是最为致命的毒药,而且,还会成瘾。”严飞宇说着,是显得那样的胸有成竹,“关于你的父亲,我也调查了一些,怎么样,想听听吗?”
“什么?你有他的消息?”程如雪一听,脱口而出地就说道,刚刚才有些冷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起了波澜,严飞宇“哼”了一声,道:“我说什么了?好奇心——”
程如雪一时间几乎想要把牙给咬碎了。
之前怎么就一直没有发现,这个严飞宇是这么可恨的一个人,飞鹰队居然是被这样一个人领导着,真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情。
严飞宇再次忽视了程如雪的怒气,自顾自地讲道:“程笛,1995年之前确实担任过考古队的顾问,在国内外很多重大的考古行动中都能见到他的身影。而1995年初,程笛再度应京市古文物科考总局之约,加入西征考古队,前赴西疆寻找鄱兹古国,但于同年夏季失踪,连同整支考古队,从此销声匿迹。”
程如雪是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才说道:“说些我不知道的。”没办法,她是真的很在意父亲的消息。
“可以——有关西征考古队,我派工藤俊调取了当年有关的档案,寻找鄱兹古国的行动是由当年的科考总局局长李卓、副局长萧鑫宇共同签字批复的,也就是说,西征考古队的具体事项,李卓和萧鑫宇一定是知情人,可奇怪的是,如今的科考总局副局长陈晋毅,当年正是李卓的专职秘书,由李卓签署的文件,陈晋毅居然对此半点不知,这背后原因,耐人寻味。而在考古队失踪后不久,这个李卓也神秘地失踪了,至今再没有半点音讯,当时的副局长萧鑫宇直接提了正职,而陈晋毅作为秘书,居然也直接顶上了副职的位置。一个月后,萧鑫宇死于车祸,肇事司机至今在逃,萧鑫宇的妻子当时孕有一子,却也在几日后于去往医院孕检的路上神秘失踪,这几起案件,当时都被警方定性一般的刑事案件,只是凶手都一直没有线索,自此,有关西征考古队的真正细节,恐怕再也无人知晓,很显然,有人在清理痕迹。而档案中的另外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格外注意,那就是由于那次考古行动规模庞大,科考总局接受了一位来自京市匿名富商的资金资助,可查遍那些年的案件卷宗,我并未发现有任何京市富商也遭到了类似李卓等人一样的意外,不难联想,也许这个富商就是剩下的唯一一个知情人,而只有动手清理这一切的人,才可能是那个知情人。富商,京市,我又一联想,想到了一个名字——郑怀仁。”
一大段话,直到严飞宇说道郑怀仁的时候,程如雪的脑海里才终于像有一枚炸弹一样,猛然间爆开了。
“你是说……筱枫的父亲?!”
“能有如此多的联系,我能想到的只有郑怀仁一人。”严飞宇信誓旦旦地说,“而值得注意的是,倘若那人真的就是郑怀仁,他出于某种原因,想清理掉有关西征考古队的一切痕迹,那是不是同样也有理由可以怀疑,西征考古队的失踪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换而言之,你父亲程笛至今下落不明,是否也是曾经受到过郑怀仁的迫害?”
“这——”
“还有——”严飞宇这回甚至没给程如雪插话的机会,“联系到我之前讲到的,郑怀仁曾在1995年左右对程笛进行了迫害,而2005年,程笛来到湖心别墅,向郑家寻仇,这一切是否顺其自然、全都说得通?而双方争端的焦点、联系的纽带,居然那么巧合,也就是那本古书,你来告诉我,世间是否真的会有如此多的巧合之事。”
“够了!”
猛然间一声怒喝,程如雪几乎就要崩溃了。
还真是……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啊……
“你和我在这里一番胡乱的分析,对你寻找真相到底能有什么帮助?”
“没什么帮助,我只是觉得这很有趣,老实说,我现在心中无比期盼这就是真相,那样的话,结局无疑会很有趣。”严飞宇的神情陡然间变得无比诡谲,程如雪看着他,感觉就像在看一个魔鬼一样,“我只是想让你在寻找真相的路上永远地走下去,不断地为我提供灵感。提醒你一下,如果找不到真相,你和你的心上人就再也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真正地走在一起了——”
“看来疯子二字,已经是对你的褒奖了。”程如雪的面色也已经变得冰冷,“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我和你打赌,你的愿望一定会落空。”
说完,程如雪猛然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帐篷。
事实上,程如雪的内心远没有她的行动那样决绝,她只是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谈话,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路奔跑了好远好远,程如雪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才的每一帧场景,无论如何竟都挥之不去。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这样……我有办法……解决这一切……”
也不知是自我的安慰,还是对自己智慧的信任,程如雪默默下定了决心。
“先不能让筱枫知道……”
哪怕是这一刻,她最先考虑到的也仍旧是郑筱枫。
可面对这一大堆的疑团,她真的会有办法吗……
帐篷里,一个声音忽然从角落里响起,一个女人从严飞宇的背后幽幽地走了出来。
“这么欺负一个小女孩子,你也真做得出来?”
严飞宇猛然回头,表情终于略微有了些许变动。
“你不在南边好好待着,回来做什么?”
“骷髅大军完全不能引起我的兴趣,你知道,我也一向凭兴趣做事。”沈千珏轻笑着说,“真有情况,我再赶回去也不迟,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我应该看住你,你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
“是吗?但至少在目前,星神还是我的敌人。”
“那你就更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这边的事情上。之前还说对古书的事情你并不在意,原来暗地里已经调查了这么多,原来是在和我打哈哈?”
“我从未想过信任你。”
“那这正是你与我之间最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