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枪响,一颗子弹飞梭而来,打在了黑影的手臂上。这显然出乎了黑影的意料,他惊愕了半秒多种,猛地转了个身,捡起地上的古书就往树林里跑。一个体型健壮的人摇摇晃晃地爬到了断桥之上,大吼了一声:“妈的你个混蛋玩意儿竟敢暗算鄙人!你给我站那!”
“砰!”
“砰砰!”
又是三枪,可惜这三枪都只是打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并没有射中人。黑影紧忙按下了口袋里的一个遥控器,切断了围栏上的电源,并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树林,跳进了湖水之中。
贺显弼一手捂着肚子,爆炸所带来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这令他感到非常虚弱,可是当他听到有人“扑通”一下入水的声音之后,连半刻犹豫都没有,立刻也跃入水中追了上去。
郑筱枫终于爬了起来,第一时间就去看萧飒。萧飒的脸色已经非常苍白了,鲜血染红了一地。郑筱枫不敢耽搁,知道必须马上去医院萧飒才能有一线生机,可是桥梁已断,想要离开这里就只能先游泳游到岸边了。
然而以郑筱枫现在的身体情况,想要游离这里,一次恐怕只能带一个人了,这就意味着庄园里除了萧飒以外的所有人,他都无暇顾及了。
郑筱枫又跑到母亲身边,试探了一下,确认母亲是真的没有呼吸了。这时他忽然间看到母亲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只精美的礼盒,上面用银丝写了一句话:生日快乐。
郑筱枫“啊”的一声就又哭了出来,泪水如决堤一般潸然而下,原来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母亲还是没忘了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他是真的不想就这样把母亲丢下。然而情况紧急,没有时间再由他犹豫了,郑筱枫只得捡起了礼盒,忍痛将母亲的身体留在了庄园之中。他将萧飒的手腕用衣服布条紧紧绑好,然后背着他纵身跃入了湖里。
上了岸,郑筱枫开始沿着马路一路狂奔,听说割腕的人根据情况不同,有的只能坚持半个小时,有的却能在坚持一个多小时之后还可以实施抢救,郑筱枫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久,只能祈祷着像萧飒这种身体素质出色的人能为自己多坚持一段时间。
“哥,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郑筱枫气喘吁吁地说着,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遮住了眼睛,让他几乎看不清路了。好不容易跑出了郊区,街道上零星有了车辆经过,郑筱枫朝着路过的车辆拼命地招手,可是那些司机见到两个人浑身湿透,还以为是两个醉鬼,竟没有一个人肯停下车来载两个人离开。直到最后,郑筱枫把手臂都摇酸了,可还是无济于事。萧飒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冷,郑筱枫终于忍不住当街就放声大哭起来,可路过的人看到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沿路狂奔大吼大叫的疯子,更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们了。
好不容易转过了这条街,郑筱枫早已经是步履蹒跚了,他还想坚持,可一个啤酒瓶子却突然从一旁的巷子深处飞了出来,郑筱枫脚下一滑,两个人全都被绊翻在地。一群满身酒气的社会青年醉醺醺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领头的那人看了一眼郑筱枫的脸,表情一下子就失控了。
“他妈的是你?!”
“李……李标?”
郑筱枫瞬间慌了,李标当即指着郑筱枫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好啊你,上次就是你小子耽误老子泡妞,还他妈敢打老子!想不到你们俩也有受伤的时候啊!老子今天非打残你们不可!”
说着,他大手一挥,身后十几个小弟就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郑筱枫连话都来不及说,一通拳脚就已经砸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郑筱枫一下子疼得叫不出声来,只能拼命护住萧飒,任由这些人殴打。可是这些人全都已经喝醉了,下手没轻没重的,足足打了将近二十分钟却还是没有停手,郑筱枫几乎都要昏迷过去了。最后,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你们看!有血!是血啊!”所有人这才一哄而散跑开,李标晃了晃脑袋定睛一看,酒立刻就醒了,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们他妈的谁把人家血都给踢出来了!都疯了是不是?!”
那些小弟瞬间也都醒酒了,连忙摇头都说不是自己干的,其中一个人还战战兢兢地问:“老大……我们不会……杀人了吧?”
“你放屁!”李标这下知道慌了,直接给了他一耳光道,“杀什么人?!跟我们没有关系!不对……是跟我没有关系!一定是你们干的!是你们!”说着,他撒腿就跑,不管不顾地逃离了这里,其他人一看老大都跑路了哪里还敢多待,不出几秒也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郑筱枫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剧痛,骨头好像折了几根。可他没有在意这些,甚至没有留意那些人逃跑的去向,他只是拼劲全身力气将萧飒重新背回到身上,继续朝着医院的方向默默埋头前行。终于,一辆私家车出现在了路边,车门开着,车灯亮着,然而车主却并不在车旁。郑筱枫来不及多想,直接把萧飒放上车,关上车门驱车而去。这时那司机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一旁的房子里走了出来,一看车没了,赶紧报了警。
萧飒的血好像已经流干了,面色与死人别无二致,可是这一次郑筱枫再没有勇气敢用手去试探他的鼻息,他怕,他怕自己连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了底,双眼迷离着,嘴唇颤抖着,就好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一样。一个十字路口忽然出现在了视野里,是红灯,可他已经不大能看得清楚那是什么颜色了,速度丝毫不减,直接冲了过去。
一辆公交车与此同时从路口另一侧匆匆驶过,郑筱枫的车就这么突然之间窜了出来,两边都没能反应过来,轰然一声,撞在了一起。
公交车一个侧翻,一头撞进了旁边的绿化带里,私家车更是变得七零八落,看不出个车型了。恍惚之中,郑筱枫只听到似乎有一串警笛声从远处飞驰而来,嘴张了两下,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大雨渐落,天或有情,却不知是为谁而哭。
魅色酒吧,郑怀仁不得已接受了眼前这个只在恐怖电影中才可能出现的事实。
就在刚刚,那红衣人飞入人群之中,双手如同两把利刃,在每个人的身上左挥右砍,掀起了一浪又一浪的红色旋风。他的身法太快了,直到每个警员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也没能将他击中分毫,不出五分钟,整个酒吧里的人就全都死光了,破窗而入的李昊珈还没来得及将枪举起来,脑袋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郑怀仁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了,可他的确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在死亡真正降临面前的时候,他感受到的最多的非但不是恐惧,反而觉得自己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能不能最后告诉我,究竟是谁想杀我?你到底是谁的人?”郑怀仁主动来到红衣人面前,淡定地问道,“是老鬼?是朱达?还是说……是徐青云?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那红衣人顿了一下,居然也就真的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在沉思了许久之后认真地回答道:“明白与否,真的那么重要吗?当年我死的时候,不也是对这真相一无所知?”
郑怀仁愣住了,红衣人的话他并没有听懂。
“其实本来是想在你的家里对你和你的家人动手的,不过到了之后发现,里面似乎又混进了其他人。”红衣人不知为何忽然健谈了起来,“也好,免得我自己大费周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家人报仇的,因为……那个人也对古书感兴趣,每一个对古书感兴趣的人我都会除掉,这是我的使命。”
而这一句话,就是郑怀仁在这人世间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脖颈处似乎隐隐地袭来了一阵疼痛,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不再了。
“筱枫,你看到那边的星星了吗?”
“那是北斗七星,以前的人们都是靠它来辨别方向的。”
“筱枫,你喜欢看星星吗?那老爸以后经常陪你一起看星星好不好?”
可惜,乌云笼罩了一夜,哪里还看得见星星。
第二天一早,京市连续发生了两起惊天命案的消息相继传出,引得举国震动,全球皆惊,警方紧急成立了特别专案组,对两起案件展开了联合调查。
遗憾的是,这一夜,大雨滂沱,许多交通要道都被雨水所阻塞,监控视线也变得异常模糊,即便京市警方在第一时间出动了全部的警力,也没能追查到杀人凶手的半点下落。其中唯一见过凶手身影的还是飞鹰队的贺显弼,只可惜他身受重伤,坚持着追出了庄园几公里之外,最终还是把人给跟丢了。没有人知道凶手究竟来自何方,去往何处,就连西疆客也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和凶手一同销声匿迹了,线索戛然而止,一切似乎都变得无从查起了。
公交车上,五死十三伤,郑筱枫被判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处三年期有期徒刑,自康复出院一日起开始执行。
两天后,李标等人落网,依法被追究延误病人就医、寻衅滋事等的民事及刑事责任。同一天,郑筱枫在医院中醒来,得知了自己一家人无一生还的消息,崩溃之中,他砸坏了医院的医疗器械,还不小心弄伤了医院的工作人员。数家媒体借此报道:纨绔子弟驱车肇事后不知悔改,于医院病房大打出手,父亲系涉黑集团头目。此报道一出,群情激愤,许多民众纷纷表示有其父必有其子,有钱人必是王八蛋。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郑筱枫总是能听到病房窗外传进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叫骂之声,声音之中有很多人甚至都在说,他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活该。
三个月后,法院针对郑怀仁的种种罪行,判处没收了郑家的大部分财产,郑氏集团不久之后就宣告破产。
因凶手迟迟没有线索,案情转由飞鹰队负责处理,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渐渐地,人们开始忘记了这件事情的存在,没有人再提起郑筱枫是谁,郑怀仁是谁,没有人再关心那一夜事情的真相,凶手从何处来,到哪里去。它们就如同太平洋上来去匆匆的海浪一样,只是短暂地激起了涟漪,很快就又消散不见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不过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可以用来调剂的侃侃谈资,却没有人在意,星光下少了一个愿意花费时间再去抬头仰望的熠熠少年。
人的一生中会经历许多事,想要找到一个不了了之的结局总是很容易,但却很少有人能知道,究竟何处才是自己人生真正的开始。
【第一卷·夜墓陵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