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队人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暗夜帝国的太子殿下,仰望着深绿色帐篷锐利一如其主人的棱角,露出了一抹一言难尽的苦笑。
是他自作自受怨得了谁?
灸日没有继续站在帐篷前守着冷绝辰出来,他能理解夏家兄弟对夏晨曦近乎顽执的爱护,但是他的理解不等于他能容忍夏家兄弟欺到冷绝辰头上。
从冷绝辰的帐篷走到圣龙骑士团的驻地,以灸日的脚程不过一刻钟已能看到一顶顶与西虎军团的旧军帐无法比拟的多人大帐。
远远看见第一顶帐篷的那一刻,灸日突然异常的沉默。
目光停留在本该是轻骑小队训练伏击魔兽的野战山坳,现已几乎被沙石色的军帐占满。再看那些凭空多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山包”,起起伏伏间更是一片飞沙走石鸟兽惊散的乱象。
曾经魔兽横行的捕猎之所如今因着圣龙的存在,成了一条魔兽不可逾越的沟壑。
庆幸的是,西虎军团和几处邻近边关的村落有一段时间不必再受魔兽滋扰。唯一遗憾的是,轻骑小队每日训练靠的就是这山坳中的低阶魔兽。魔兽这一逃直接导致轻骑小队每日的训练都要再多走出两三里,直到一线天附近才能零星见到几只不怕死的低阶魔兽……
西虎军团位西偏北,稍远些的地方已经开始了一年中最重要的春耕,而邻近西虎军团的几座山却是半点新鲜的绿色都十分罕见。即便到了正午,温度也仅比夜晚最冷时高了几度。
灸日走到营门前时,太阳刚刚从山间冒出茫茫冷光,正碰上段水流带着轻骑小队出营。
银灰色的轻骑铠甲在偶然的角度反射着朝阳刺眼而不温暖的冷光。轻骑铠的保暖程度有限,在这样寒冷的节气也只能保证轻骑队正常出营训练。
“该给将士们置办些厚衣服了。”比空气稍暖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注意力皆在轻骑铠上的灸日闻声赞同地点了点头。
“绝辰?”灸日惊讶的唤了一声,惊讶不过片刻,随之而来的疑惑很快便打乱了灸日此前的深思。方才一瞬间,他竟然完感受不到冷绝辰的气息!是他太过专注没有留心身后,还是……“绝辰……突破了?”
冷绝辰将视线顺着灸日先前注视的方向望去,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差些时间。”
灸日了然的点点头。差些时间,到底差了多长时间谁又说得准。也许只是瞬息之间,也许就是十载白载。机缘到或没到,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但灸日永远坚信,冷绝辰必定是前者。
“可看够了?”冷绝辰见灸日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一双似被隔离在容颜外的杏眼从失神到茫然再到泛起莫名的亮光,心底郁结的不快好像在一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在意这一人便可,旁人是厌是恶又有什么干系!
须臾空间内一声冷哼响起时,灸日已无暇思考是哪位祖宗。
只因,冷绝辰笑了……
云淡风轻的一抹笑容,昙花一现,却足以告知灸日,冷绝辰此刻心情正好!
“我饿了。”冷绝辰拨开额前被风散的几缕碎发,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确是有意让灸日在帐篷外站着,却不是因为夏晨睿三个迁怒到了灸日身上,或许真正的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所以在灸日离开后才会悄悄起身跟在后面。
灸日哭笑不得的拥着冷绝辰往回走。
他的兄弟啊……永远都是口不对心一类人的表率。
不过若用一顿早餐就能熄了冷绝辰的怒火,从而不必直面见到夏家兄弟和夏晨曦的尴尬,或许对于此时的灸日来讲,前者似乎更容易也接受的毫无压力。
毕竟冷绝辰若没有出现,灸日会走哪一步,也未可知。
韩风年纪尚小,冷绝辰便没有让韩风独自居住。灸日不再军营的日子里,韩风大多时候都是住在冷绝辰的帐篷里,极个别时候韩风会被段水流抱到自己的帐篷。
理所当然睡在冷绝辰帐篷里的韩风,到了晨练的时间便自发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张红嫩水润的小脸比之灸日初见时判若两人,曾经堪堪接近灸日腰间的身形也在不知不觉间拔高到与灸日胸口同高,不再单薄瘦弱的身躯已可初步瞧见少年未来英气挺秀的风采。
很显然在对待韩风的问题上,冷绝辰这个叔叔要比他师父尽职得多。
当灸日端着三人的早餐想要和兄弟徒弟一同用餐时,韩风早已在演武场中对着假人抽上百鞭。
没错!
冷绝辰给韩风选了几十种武器,最后唯一合小孩心意的居然正正是让灸日想起来就肉痛的鞭子!
眼前的小孩奋力挥舞着与五短身材相比并不十分合适的长鞭,挥鞭的方向五鞭一换,力道或有高低,十鞭中至少六鞭准确击打在假人标了红线的空门上。
旁人看上去,颇有其叔叔当年学鞭的风范。
这个旁人,很不巧的正是灸日本人……
“虽然力道还不能很好把握,但以小风的年纪,能这般精准的控制长鞭已是不易。”冷绝辰享受的听着长鞭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在冷绝辰耳中堪比仙乐的鞭啸落在灸日耳中,仿佛让灸日回看到了前世,落在他身上那几道还未能掌握好角度和力道的鞭伤……
“绝辰,教得太好了……”灸日感慨的叹了一声。冷绝辰几不离身的长枪和精妙绝伦的枪法皆从其当年名扬天下的枪王手下继承而来,谁又知,前世和秦傲雨留下双枪王将美名的冷将军真心喜爱的武器,却是那根似乎一直缠在腰间从未动过的银色长鞭?
冷绝辰搭在腰间的右手,无意识的抚摸缠绕在鞭柄上的雪色流苏,似问非问的轻叹道,“前世我总是在想,若这苍天能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会顺从自己选择那根鞭子,还是依然选择继承义父的衣钵。”
灸日哑然一笑,右肘抵上冷绝辰端正的肩膀,半是调笑,半是正色的说道,“绝辰,说我该庆幸苍天没给这个机会么?”
冷绝辰看了一眼灸日满含笑意的双眼,才转回头看向一无所知的韩风。
我亦然。
那个在晨光中舞动长枪的少年,让另一个身处黑暗而对生命无求的少年,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追求。而那每日准时出现的少年,又何尝不是他坚持的理由?
两个孤独的人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渴望又不知该如何接近。
谁是谁的光,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