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晚上都有谁啊?”车开到一半,宋亦可忽然问了句。
是只有她、堂姐、丹丹三个吗?
宋染道:“你姐夫也来,还有他弟弟。你们是小学同学吧,上周不是也见过面了?派出所那回。”
宋亦可只是“哦”了一声便望向窗外,没再说话。
窗外一片绿油油的夏日风光。
四十分钟后,车子在星耀国际幼儿园前停了下来。
小朋友们已经下课,正在教室里自由活动,宋染对丹丹招了招手,等了一会儿才见丹丹梳了两条麻花辫,麻秆儿瘦的小身板背了一个大大的粉色书包,怀里抱着一个蔫掉了的盆栽,有些垂头丧气地从教室走了出来。
她伤心难过地说:“我的栀子花又死掉了,老师让我换一个……”
宋染道:“知道了。”
上了车,郑雅丹坐上了安全座椅,宋亦可也系上了安全带,车子便稳稳妥妥地开了出去。
车又开了一会儿,便在商圈一家火锅店前停了下来,堂姐业务繁忙,一边下车一边回人语音,回完对宋亦可道:“哦对了,可儿,去帮姐姐给丹丹买一个盆栽。”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店,“买个仙人掌吧。”
仙人掌?
过于潦草了些吧……
郑雅丹幼儿园事儿挺多,除了各种手工作业,每人还要准备一个盆栽到学校来自己养。
宋亦可“哦”了一声向花店走去。
身后郑雅丹说了句:“我也去!”便也屁颠颠地跟了上来。
到了花店,宋亦可觉得仙人掌太糊弄人了,便拿了一颗圆圆的仙人球,郑雅丹却一眼看中了旁边的多肉熊童子道:“老板,我要一个这个!”
熊童子像一个胖胖的熊掌,可可爱爱的,连宋亦可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小朋友自然一眼便被吸引。
宋亦可道:“可是你妈妈让你买仙人掌,这个没有仙人掌好养的呀,万一又养死了怎么办?”
“那再换一个!”
她只好买了一个熊童子又买了一个小仙人球。
万一熊童子死了,那就仙人球替上。
而一出花店,郑雅丹便又指着对面的小吃街道:
“小姨小姨,我想吃烤鱿鱼。”
“……”
刚刚丹丹一跟上来,她就知道事情要变得复杂。
宋亦可道:“不行,那是垃圾食品哦。”
郑雅丹背了一个大大的书包,两手抱着宋亦可的腰,抬着脑袋看着她恳求道:“但是鱿鱼是海鲜,而且是新鲜的呀,你就给我买嘛……”
“那个酱料是垃圾。”
“那你们今晚吃的火锅也是垃圾食品!”
“……”
她竟然,被说服了。
她只好给她买了三串,领着她往火锅店门口走去。
而正是在火锅店门口,宋亦可见郑长安、郑怀野兄弟一前一后从两辆车上下来,两人都西装革履,一副体面的精英气派。
四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郑雅丹嘴角两边涂着辣椒酱。
宋亦可一只手上拎了两个谜之盆栽,另一只手上拿了三根光秃秃的竹签。
丹丹叫了声:“爸爸!叔叔!”
郑怀野望过来一眼,目光掠过丹丹瞥向了旁边的宋亦可,又顺势向下,落在了她手上那一堆略显潦草的物品上。
宋亦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走到一边把竹签扔了。
姐夫正在一旁接电话,挥挥手叫她们三个先进去。
姐夫也是公务繁忙,日常神出鬼没,宋亦可来姐姐家住一周了,统共就见到姐夫两三回。
遥想当年姐夫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
只是这几年工作压力大,在现实的摧残下皮肤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白嫩,身材也开始走样,有时穿件淡蓝色短袖衬衫,用一条锃亮的爱马仕皮带勒住圆滚滚的肚皮,看着就像个国企中年老领导。
每当姐夫这样穿,都要被姐姐嫌弃死。
宋亦可推开了火锅店门,店内冷气“呼呼”地吹出来。
她和丹丹走在前,郑怀野隔了一定距离跟在了她们正后方,即便背对着,宋亦可也还是能感受到他修长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他矜贵的黑色皮鞋一步一步踏在了大堂纤尘不染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
“哒——”
“哒——”
“哒——”
宋亦可听着声音,只觉得
自己的脚步都错乱了。
她想与他错开脚步,却又总是错不开,每当一不小心与他的脚步声合在一起她便心惊肉跳一下。
仿佛那一脚不是踏在了地面,而是踩在了他脚背上。
她觉得自己快要不会走路了……
旁边,郑雅丹微微皱着眉看了她好久,一副疑惑的口吻道:“小姨,你走路好奇怪啊!”
“……”
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丹丹越说奇怪,宋亦可便越是感到很奇怪,但还是佯装镇定,声音悦耳道:“有吗?哪里呀?”
“真的有啊!”
“……”
宋亦可硬着头皮继续走。
郑雅丹则一边走,一边把一根食指点在了下巴上一脸沉思状地观察她,像观察什么新奇的生物,而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说着,转身看向身后的郑怀野,“叔叔,这是不是就是顺拐啊?”
令人死亡的是,她听身后郑怀野很快应了声——“嗯”。
“哇塞!”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
鸳鸯锅底端上来,汤底滚滚沸腾。
一桌四人卡座,姐姐姐夫坐对面,宋亦可与郑怀野之间则隔了个丹丹。
刚刚姐姐姐夫、郑怀野三人都入了座,丹丹要坐爸爸妈妈中间,宋亦可则依旧站在过道上一副要坐不坐的样子,宋染便对丹丹道:“你。”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郑怀野旁边,“坐那儿去。”
郑雅丹不满道:“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
郑雅丹便撅着个嘴,背着个大大的书包拖拖拉拉地走了过来:“我知道为什么让我坐这里。男女授受不亲嘛。”说着,又轻“嘁—”了声。
“……”
一车菜品推过来,大家便开动了。
姐姐、姐夫、郑怀野三人一边吃一边聊起了“家国大事”。
姐姐姐夫在饭桌上的话题一向如此——从政策风向聊到股票期权,总而言之,三句话不离一个钱字。
而这一日则又聊起了双子塔项目。
郑长安问:“方案定了没有?”
郑怀野把一片涮好牛肉送进了嘴里道:“定了。”
项目一开始招标时,设计院送来许多天马行空的创意,有的楼像块抹布被拧了一下,是螺旋状的,有的楼抽象化了江洲最有名的两个山峰,不过可行性不强,最后还是定了一个最中规中矩的方案,也就是a、b两座挨着的楼,中间加一条空中走廊。
宋亦可夹了一片毛肚来涮。
她是个满分吃货——涮毛肚七上八下,姿势十分标准。
只是涮完拿进油碟里滚了又滚,却一直不往嘴里送。
她感到下腹部闷闷的不大舒服,也没什么胃口。
是姨妈来了?
只是她姨妈一向很准,算日子还有三四天呢。
她还是去了一趟洗手间,果然在内裤看到了丝丝血迹。
大概是换了个环境水土不服,刚开始工作压力也大,内分泌失调,于是月经也提前了。
她给宋染发了个微信:【姐姐,你带卫生巾了吗?】
宋染道:【有,过来拿。】
宋亦可垫了两片卫生纸,洗了个手便捂着肚子过去拿,只见堂姐从包里拿出了一根棉条,上面明晃晃写着“s”(super)。
宋亦可弯下腰小声问了一句:“有没有regular的呀?”
她看着握在掌间的棉条——这个有点太粗了……
宋染说:“没有。”
宋亦可“哦”了一声又问:“姐姐你有布洛芬吗?”
她肚子有点痛。
火锅店内人山人海,声音嘈杂。
宋染遗憾地道:“没有布洛芬,姐姐不痛经。”说着,把妹妹一撮遗落在耳边的头发顺到了耳后去,“叫你平常少吃点凉的。”
宋亦可道了一句:“好吧”便走向了卫生间。
而旁边,郑怀野一边同郑长安聊着双子塔,一边若有似无地瞟过来了一眼——他看到宋亦可手上拿了支棉条,问嫂子有没有regular的。
她还问嫂子有没有布洛芬。
女性用品知识他多少知道一些。
对面郑长安一直在说着什么,混着周围嘈杂的响动,郑怀野也没大听清,直到郑长安举起一杯啤酒说了句“行,不错了,加油好好干!”,他才回过神来“
嗯”了声,端起面前一瓶甜豆奶不走心地与他干杯。
吃完了,想来支烟。
他的烟今天下午抽完了,便起身道:“我去买盒烟。”
-
supersize的棉条也不是很粗,宋亦可感到有一点点痛,不过也还是顺利置入了进去。
记得是在高三那年,她第一次使用棉条。
当年的她天真烂漫、坦坦荡荡、不知者无罪……
总之,抱着好奇和共同探索的心情,她跟郑怀野说了句——她今晚要尝试一下棉条。
两人之前也讨论过这个东西,真正意义上的讨论,抱着学习的心态,跟上生理卫生课一样。
而当天晚上,她正抱着一盒棉条坐在马桶上要试不试的,郑怀野便从旧金山醒来,睁了眼,一如往常地一个语音打进了她手机里。
她拿起盥洗台上的手机,犹豫片刻,终究滑动接听。
他问了句:“在干什么?”
声音干净,又带着几分刚刚睡醒的慵懒。
“我那个……”说着,宋亦可便忽然红了脸,再也拿不出上生理卫生课的坦然与理直气壮。
郑怀野一秒意会,问了句:“你现在是在放那个东西吗?”
她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他问:“不疼吗?那个东西。”
“我还没……”
“还没放。”
“嗯。”
之后便是一段令人死亡的寂静。
宋亦可坐在马桶上,白嫩嫩的脸早已红得跟番茄似的,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想着——你你你,你个变态,明明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挂啊!
那一头,他却一如既往地开始刷牙、喝水、翻冰箱……
沉默了很久,他冷不丁问了句:“放了吗?”
“……”
宋亦可翻了个白眼,“歪!你现在是很好奇吗?”
“你不是吗?反正我很好奇。”
“……”
宋亦可道:“你现在是准备听直播吗?嗯?”
“你之前没给我直播过上厕所吗?”
上回两人通了两小时电话,中间宋亦可尿急,也不挂语音,一边聊着一边走向了洗手间,把手机
往盥洗台上一放便上了个厕所。
这件事给郑怀野带来的冲击不小。
宋亦可:“……”顿了一顿,她便又恢复了科学探讨的态度,不过声音放得很低,仿佛在说什么不能被第三人听到的秘密,“郑怀野我跟你讲,我刚刚小小的试了一下但没成功,好像有一点点疼哎……”
“疼就算了,用卫生巾不行吗?”
“不行!你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烦人,尤其到了夏天。你能想象自己大夏天穿一条加了好几层棉花的棉内裤吗?而且也不是很卫生。棉条放进去了就跟不存在一样,你知道,最好的姨妈就应该像没来过一样,我今天成功了,之后就解放了!”
“行,那你加油。”
“但是好疼啊……”她语气又忽然怂了下来,面露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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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天成功了。
她至今记得自己那鬼叫鬼叫的模样。
因为痛,所以叫。
不过后来她知世事、懂风情,发现那叫声有一点点像……
而一想到自己全程直播了那个过程,她就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她赶紧摇摇头,把那可怕的画面从脑海里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