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明光院蜷缩在甚尔的怀里昏昏欲睡。他眼下挂着黑眼圈,难得有些无精打采,整个人都有些蔫。禅院甚尔抱着他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他伸手摸了一下明光院的额头——
果然还是发烧了。
禅院甚尔想去找点退烧贴,结果刚起身,就被明光院扯着袖口留了下来。明光院困得厉害,身上又痛到不行,腰侧甚至还留着甚尔的手指印,更不必提遍布全身的痕迹了。
他嗓音有些沙哑,声音也因疲惫而变得?几?不可闻:“困……”
禅院甚尔只能坐了回去。
大概是因为力量的关系,夏天的时候明光院体温稍高一些,像是个小太阳,而?到了冬天,他体?温就变得?有些低了,就像夏天阳光灼热,冬天气温变低一样。
禅院甚尔抱着自家恋人,对方这副模样,他原本残存的那点旖旎心思也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倒是还记得今天是明光院的生日,他们两个生日虽然连在一起,但?往年却也没有刻意一起度过。
明光院艰难地打起精神,他小声说:“讨厌甚尔,甚尔是坏人。”
禅院甚尔亲亲他的额头:“坏人在这里,睡吧,我守着你。”
明光院抓着他的手,合上眼睛补眠了。
其实明光院一直都没有“天与咒缚的身体?究竟有多强”的实感?。他只知道,就算禅院甚尔有着非常精湛的战斗技巧,可这也是甚尔一天一天锻炼才获得的。
直到昨天晚上。
直到今天早上。
明光院终于理解了“用所有咒力?换取的人类最?强躯体?”是什么意思。
明光院实在太困了,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也有禅院甚尔的温度,安稳又美好。
没有了烦人的小孩打扰,禅院甚尔过了一个不错的新年。
新年之后,甚尔接了一些委托。
委托的中介名叫孔时雨,他没什么善恶观,只要能够赚钱就什么都无所谓了。禅院甚尔只觉得?跟这个人合作起来相当方便,孔时雨说话总是点到即止,既不让人感?到亲近,也不会过分疏远。
不过也正是因为对方这样的态度,禅院甚尔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也很少说起有关自己的事情。
新年时他来拜访禅院甚尔的时候,惠刚好被的场静司送回来。鹳鸟送来的孩子身上的气息太驳杂,这次的场静司借着新年的仪式,略微为他遮掩了一点。
这样惠看起来就和普通小孩差不多了。
孔时雨来得不是时候,他走进的别院时,的场静司还没有离开。他惯例在眼睛上贴了符咒,又将刘海放下作为遮掩,新年里,他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看上去都温和了不少。
孔时雨只听到的场静司的后半句话。
年轻的家主站在禅院甚尔面前,他把符咒贴在婴儿的额头上:“……他们不在,你是不是寂寞了许多?”
禅院甚尔的五感?比常人更加敏锐,仅次于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他一句话说了一半,发现孔时雨来了,及时咽下了后半句话。
“我巴不得?他们几个一辈子不……”
就在这时,孔时雨踏进了房间里。他手里还拎着橘子,表情相当尴尬,看到面前几?个人都盯着自己看,孔时雨尴尬道:“你们好,我是来新年拜访……的。”
他把橘子放在一边,禅院甚尔顺手剥开一个,把其中一瓣送到了明光院嘴里。整个新年,明光院都有些精神不济,孔时雨看到这样的明光院,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明光院含糊地回答:“昨天熬夜了。”
明光院之前就经常熬夜玩游戏了,他说这话也不奇怪。只是这一次明光院看起来比往常更加疲惫。
孔时雨根本没有多想,这位中介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就算在这时候也一样,他看出了明光院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适时转移了话题。
他看了一眼的场静司。
禅院甚尔不耐烦道:“他和咒术界无关,你放心吧。”
孔时雨虽然觉得?的场静司看起来过于危险了,但?既然甚尔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最?近发生了一些大事,咒术界越来越乱了。这时候做生意能赚不少,怎么样,接吗?”
禅院甚尔不耐烦道
:“不去。”
孔时雨想了想,他换了个说法:“我知道新婚时打扰你的确不太好,但?现在这种状况,关东那边已经乱了,只有关西还在苟延残喘。”
禅院甚尔忽然说:“你再说一遍。”
孔时雨满脸疑惑地重复:“关东已经乱了……”
禅院甚尔说:“不是这句。”
孔时雨思考了片刻,他试探性地说:“新婚快乐?”
禅院甚尔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委托我接了。”
孔时雨哭笑不得?:“我还没有说明委托内容呢。”
明光院探出脑袋来,他指了指站在一边的的场静司,正色道:“他是阴阳师的末裔,是传闻中芦屋道满的后人,最?擅长的就是诅咒。”
这完全就是个恶人的人设啊,而?且这种谎言明显一戳就破了。
的场静司看了一眼明光院,他明显是不情愿的,但?最?后还是配合地按照明光院的话说下去了。的场静司故作神秘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心机深沉,长期与妖怪接触,他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妖怪的气息。
他用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看着孔时雨,胡说八道:“咒术师有诅咒的说法,姓名赋予人类的束缚乃是最深沉的诅咒,您的名字,我已经听甚尔说过了。”
明光院说谎的时候有些不靠谱,但?的场静司就算胡说八道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
孔时雨叹了口气:“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是想赚一点中介费罢了。”
明光院笑着说:“新年的第一天还在谈工作,你这人真是不会读空气啊,如?今你被这样威胁,也怪不了别人嘛。”
交代清楚了委托细节之后,孔时雨就打算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状似好奇地指了指旁边摇篮中的婴儿,问:“这是谁的孩子?”
的场静司笑着说:“是的场分家过继给甚尔的。”
这明显就是一句谎话。
孔时雨看了一眼禅院甚尔,什么都没有说。
他离开了有一会儿,禅院甚尔才不耐烦地继续剥橘子,逗弄摇篮里的惠。
明光院察觉到了甚尔态度的异常,他小声说:“刚才那个人,是你之前
认识的吗?”
禅院甚尔戳了戳自家儿子的额头:“他算是个守信的人,只是不适合深交。”
明光院大概知道了孔时雨是什么样的人。这种黑市的中介,想也知道不大可能会是什么良善之人。的场静司想了想了想,他指着自己的手说:“自从上次击碎结界之后,我就察觉到了,这个结界是某个人的术式。”
这种事情明光院也知道。
的场静司苦笑道:“但?后来我查阅了一些古籍,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如果说这个结界是某人的术式,那存在了千年的结界,那就意味着……”
明光院想到了克塞鲁克赛斯的那个国王。他还是瓶中小人的时候,为了追求长生不老,那个疯狂的国王宁以全国所有人的生命为代价,不惜一切也要完成自己的夙愿。
如?今明光院听到了这个存在了千年的结界,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位咒术师已经活了近千年……”
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永远不死不灭。
就连咒灵也做不到,咒灵的力?量会随着人类恐惧的消亡而消亡。
的场静司说:“妖怪的生命比人类更加漫长,人类短暂的爱恨在他们眼中,会被一直铭记。假设人类之身,获得了长久的生命,那他会变成什么呢?”
明光院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
八原的结界已经被他燃烧殆尽,这片区域有鹳鸟的庇护,从此无法架设结界。咒灵们最?开始频繁在这里出没,可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咒灵一个个都消失了。
咒术界究竟在想什么?
活了千年、咒术也维持了千年的存在,他真的还是人类吗?将希望寄托在不死的生物身上,令所有人都活在烧瓶般的温室之中,这样真的好吗?
千年之后,他真的还能够保持本心吗?
明光院喃喃道:“我以为……咒术师就只是废物而已……”
的场静司想了想,他又多说了一句:“这位存在了千年的咒术师名叫天元,每隔五百年,他需要与人类同化一次。”
明光院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望着摇篮中的惠。残酷的真相之下,他总算明白了刚才为什
么的场静司要声称惠是从的场分家过继来的孩子了。无论怎样,惠是由鹳鸟带来的生命,是神明给予的奇迹。
有一个咒术师,他曾经是人类。
可当他活过千年、将人类全部保护在玻璃瓶中后,他成了人造的神明。人造的神明被重?重?保护起来,他继续守护着人类,可没有人类能够活过千年,也不再有人能说清楚,人造的神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明光院浑身发冷,他看着自家恋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场静司静静等他消化完这些消息,禅院甚尔一点也不喜欢恋人这副表情。
他握着明光院的手。
就好像从这其中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力?量一样,明光院打起精神来。与其这样无端猜测,倒不如?有一天,让他亲自站在这位活了千年的咒术师面前,用他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判断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切的答案,到那时候也许就会自然而然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2021.6.1修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