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乘云道:“没事,别怕。”承欢觉得这话听来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并未想起为何耳熟。
他揽紧了她的肩膀,承欢几乎依托着他往前走。王氏与贵妃走在最前头,贵妃本是今日的主角,徒然出了这档子事,她脸色已经很难看。
贵妃命人推开门,点了灯,便瞧见屋里头的□□场面。善如站在王氏身后,微微侧身,避开了眼。丽嘉年纪小,被身边丫鬟捂住了眼睛。
文贵妃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命人将人拉开。承欢站在人群后面,其实不太敢看,可心里头又有个念头,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瞟了一眼。
屋子里传出一股暧昧的味道,掺杂着某种清淡的香味。甜清衣裳早被撕碎了,碎片飞布在房里的各个角落,她极快地蜷缩在角落里,头发披散着,十分狼狈。头发往下,那更是难堪。
她抱着头,埋进膝盖里,发出呜咽的哭声。
承欢一下子有了共鸣,她看不下去,往季乘云怀里缩了缩。
季乘云挡住她的视线,也没出声。文贵妃身边那老嬷嬷拿了件衣裳给人披上,王氏这才上前一步,故作伤心地要抱甜清。
甜清再愚笨,也猜测到了。她疯狂地摇着头,说别过来,不愿意靠近王氏。文贵妃虽然有所猜测,但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还不至于当即戳穿,何况也没有证据。
文贵妃只看了眼王氏,王氏强行把人揽进怀里,安慰着。甜清越哭越凶,一时竟晕厥过去。
而承欢呢,听着她的哭声,脑子里不停地重复上一回的事情。若是季乘云没来,她何尝不是这种下场……
可是脑子又忽然间重起来,闪出好多莫名其妙的片段。承欢捂着胸口,有些恶心,犯起干呕来,好像要把苦胆一并退出来。
众人注意力都在甜清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季承欢。承欢只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某个悬崖边缘,快要掉下去了,可是又有什么东西拉着她,让她进退不得。
她很难受,难受极了。
眼前一大堆的画面飘过去,她好像知道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承欢扯着季乘云的衣襟,满目的热泪,水润的
眸子模糊了视线,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的指甲盖因为用力而泛白,竟也晕厥了过去。
季乘云接住她坠落的身躯,打横抱起,和文贵妃道:“还请贵妃娘娘请太医来。”
文贵妃看了眼他臂弯里的季承欢,又看了眼另一边的季甜清,她久居深宫,这么些年勾心斗角的,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了。这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只是偏偏在今天这个日子,简直是毁人心情。
她一抬手,底下人便照季乘云所说,去太医院请太医去了。
文贵妃又命人腾出两间房给她们俩,让她们先躺下休息,又嘱咐手下的嬷嬷盯着。她毕竟是今天的主角,不能离场太久。
文贵妃回到席上,朝皇帝盈盈一笑,道:“妾身已经命人去处理了,皇上不用担心。”
到底是出了事,人心惶惶,猜测迭出。后面这宴席,也没了味道。
*
慕期从太医院匆匆赶过来,先去看了季甜清。季甜清房里一群人围着,王氏、善如、丽嘉,还有一群婢女宫女的。
见慕期来了,王氏腾开位置,脸上焦灼道:“太医,你快给我们三姑娘瞧瞧吧。”
慕期虽不认识这王氏,但也远远见过几次,这会儿听她叽叽喳喳的,他本来对季家人就没什么好感,不免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也没说话,只是坐下沉默地诊治。
慕期并非太医院常驻太医,只是偶尔才在,今日也是巧,恰好就赶上了。他来的时候,已经听人简单说了前因后果,说是季家三小姐被汝南王世子酒后奸污了。
他在心中冷笑了声,这屋里迷情香味道还没散尽呢,就能说成是酒后了。真真是……一家子禽兽不如。
不想嫁,那便自己去死呗,存着心祸害自己姊妹。慕期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王氏已经为甜清换了衣裳,草草地清理了一下,现下看着还有个人样。王氏见他一言不发,焦急询问:“大夫,我们家三姑娘情况如何了?”
慕期没好气地回答:“别打岔,没看见还在看吧,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王氏着急上
火地:“太医,我这不是担心吗?您又不说话。”
慕期回头扫了眼,便瞧见了一旁咬唇站着的季善如。想来就是她们母女俩想的黑心肠的计划了,他收了手,道明情况:“人受了很大惊吓,估摸着醒过来之后会有些影响神智。至于……”
他一顿,“□□撕裂,有伤处。其他的,一些擦伤之类的都还好说,涂点药就能好,但是这精神惊吓呢,就不好说了。”
王氏一听急了,大骂曲蟠那个杀千刀的,这样玷污她们家姑娘。骂得声音之大,倒像情深意切似的。慕期只想冷笑。
他起身,命人去抓些药来,便离开了季甜清的屋子,转进季承欢躺着那间房里。这里就安静多了,只点了灯,屋里坐着个季乘云。
慕期看了眼身后,确认无人,才压着声音与他说话:“你又把人家怎么了?”
季乘云面色冷冷:“她方才看见那场面,似乎是收了惊吓。她一直胆子挺小的。”
慕期并不在乎他的冷淡,反正他早就习惯了,他俩见面的时候,大多是冷脸对冷脸,还要互相怼上几句。
他在床边坐下,搭承欢的脉,又探了探她的眼皮,“还好,的确是受了点惊吓。但又不全是因为受了惊吓,我与你说过,她中的那种药药性霸道,且有毒性。先前她虽然醒了,但余毒还没完全清楚,这余毒按理说不影响身体健康,因为人自身是能治愈一些小问题的,会逐渐排出去。只不过今日,意外受了些影响。但也没什么大事,我先前那方子,照着吃两日便好了。”
慕期收拾东西便要走,想起什么,又回头:“忘了,她如今是孕妇,那方子里有一味药性生猛,不能用。”又小声地说了句,“烦死人。”
他脸色又垮下来,抬手想给他写张方子,抬手又改了主意,干脆念给他:“你自己记吧,反正你也记得住。”
季乘云听他说完,点头记下,道了声多谢。
太医来诊治过之后,待来到药方,王氏便带着季甜清和善如她们打算回去。只是回去之前,还得去见一趟皇帝。
一切都按着王氏与季善如本来的计划走,待这事儿一出,全黎
州城都会知道,他汝南王世子醉酒奸污了季家三小姐,以他的品性,没人会怀疑。她只需要在皇帝面前装得可怜兮兮,陈情一番,而后推说,让甜清嫁作正妻。
甜清是受害者,皇帝不免会有所垂怜,这事儿成的可能性很大。
王氏临走前便往皇帝跟前一跪,说得感情充沛,惹人怜惜,“还请皇上为我们做主啊。”
皇帝呢,也没想到会出这事儿。那圣旨还是他亲自下的,才过去多久,就把人家妹妹给祸害了,想了想,果真如王氏所说,改让甜清嫁入汝南王府了。
善如闻言,眼睫颤了颤。
回去的途中,善如趴在王氏膝头。丽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受了些惊吓,这会儿靠着车厢睡了过去。
善如小声说:“娘,成了。”
王氏点头:“是,成了。娘也会着手为你寻个好人家的。”
善如闻言,咬了咬嘴唇,阖上了眼皮。今夜从外头回席的时候,她与太子不幸撞上了。
太子殿下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又颇有气度,母亲又是高高在上的贵妃,日后继承大统是毫无疑问。她见过太子妃,长得顶多算清秀,其实还没她漂亮。若是她能嫁给太子做侧妃,日后待他即位,她再不济也能做贵妃……倘若有机会,指不定还能做皇后。
可这也不过是个没根的念想罢了,季善如按下这想法。
*
佛心照顾着承欢,已经给她擦了好几次汗。也不知道怎么了,小姐一直出虚汗,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可听起来也不像在说话,只像是无意义的呻/吟。
她不敢懈怠,又替她把汗擦去,又探了探颈侧,发觉里衣都湿了。
承欢被梦境困住了。她在做一个长久而又淫靡的梦。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她在心里问,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他人。
这梦又重复了那一天的景象,她害怕极了,拼命地想逃,可是眨眼间,她便被人挟持住了。她想起甜清的惨状,想挣扎,可是画面又变了。这一回的梦,和上一回的接上了。她又梦见了她和人交颈擦肩,亲密无间。
男人的背影也很熟悉,她惊骇不已
,不愿意相信,可是等转过头,见了正脸,不愿意相信也得相信了。
是他……
竟是他。
怎么会是他呢?
小姐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晌午,她这一觉睡得可太久了。佛心听少爷的话,早就煎好了药。
听见动静,便端着药进来。一进门,便看见承欢扶着床沿在干呕,哭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