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看见曲蟠,都要心慌心悸一番。承欢抬头按住眼皮,正要喝杯酒压惊,被佛心拦下。
佛心在她耳边说:“小姐,少爷特意叮嘱了,您如今是怀孕呢,不能喝酒……”
承欢吞咽一声,反应过来,差点叫人拿住把柄。她点头,叫佛心退下,换而喝了口茶。难为季乘云还记得,她实在拖后腿极了。
逐渐接近快开席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入了座。今天来宾众多,因而先前热闹得很,但也逐渐安静下来。直到听见公公一声尖锐而绵长的声音:“皇上驾到。”
顷刻间鸦雀无声,皆望向那多人开路之处,皇帝的辇落下,仪仗队伍铺排开,迎出后头的皇帝和文贵妃。
皇帝竟是和文贵妃一起来的,众人看在眼里,心下有了计量。随着皇帝走过来,众人都起身,大呼万岁。
皇帝与文贵妃走至上首,一人一边坐下,皇帝道:“众爱卿平身吧。”
这礼便算成了,众人又都坐下,听皇帝慷慨陈词一番。即便这是贵妃的生辰宴,而非什么国家大事的场合,皇帝仍旧改不了要先演说一番的习惯。
话音罢了,便有人夸皇帝,皇帝心花怒放,面子挣足了,便叫人看赏。这才看了眼贵妃,话题回到正轨上来:“今天是贵妃的生辰,爱妃可要说两句?”
文贵妃捻着袖子摇头:“话已经叫皇上说完了,妾身没什么好说的。”
这些事,自然和承欢都没关系。她放空着大脑,脑子里却在想,这位文贵妃生得仁慈得很,和良妃娘娘是不一样的感觉。这宫里的美人各式各样,皆不相同……
丝竹歌舞渐渐热闹起来,祝寿环节也是个好玩的,听着大家摆出一家的贺礼,有些很有意思,看得人瞠目结舌。
季家的贺礼承欢也不知道,于是全神贯注听着,待听见是把古琴,不由朝季乘云看。
也不知怎么,她每回看季乘云,季乘云都恰好看她。
承欢盈盈笑了笑,转过头,视线又落在贺礼上。忽而又想,今日来了这么多世家女子,定然有哥哥心仪那一位?只是她愚笨,猜不出是谁。
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过了祝寿环节,这宴席便没什么意思了,只剩下吃饭。这饭还不能吃得太认真,得端着掐着架子,要不然,就失了礼数。
近来承欢饭量大增,吃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看着那些饭菜,还有些馋。但又没办法再动筷子,只好移开视线,又喝了几口水。
席间是准许如厕,或是醒酒通风的。中途不少人都离了席,青禾给承欢使了个颜色,三个人便一块儿溜了出去。
没一会儿,阿松竟来了,只把手里东西交给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承欢接过那东西,打开纸包,里头竟是一只切好的鸡腿。没什么多余调料,颜色白嫩,香味清而又不失诱惑力。
她又怔住,兄长这心也太细了些……她近来的确吃不下太过荤腥油腻之物,可又偏爱吃肉。
一时间,心头涌起股暖意。
赵湘湘啧了声,故作不屑道:“我看他这是假戏真做吧?行了,也不能叫你站着吃,咱们去旁边那亭子里坐会儿吧。”
这时辰有晚风习习,吹在人脸上,分外清爽。三人在凉亭里坐下,承欢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听着湘湘和柳柳说话。
不知怎的,赵湘湘提起了善如:“其实我还真有点同情季善如那丫头,那个曲蟠,谁嫁他谁倒霉。”
青禾叹了声,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的婚事。赵湘湘也被勾得一声哀叹,青禾问她叹什么,不是有那个孙崇文吗?赵湘湘说,可是他身份低微,若是考不上功名,我爹肯定不同意。
她说罢,又反问青禾叹什么。青禾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头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以前有个算命的说,我这辈子姻缘很坎坷,这么吓人……
赵湘湘道:“算命的都是江湖骗子,你信那些做什么。算命的还说我日后要嫁个大夫呢,怎么可能?我根本不认识几个大夫,即便有,那也是胡子发白的老头子了,我总不能嫁给老头吧。”
她不屑地甩手,又看承欢,调侃她:“季四小姐,你吃饱了没啊?吃饱了也说两句?”
承欢吃东西慢,才吃了一半呢,嗔瞪她一眼:“我说什么?我又没算过命。”
赵湘湘指着
她,笑得咬牙:“那我给你算算,我掐指一算呐,你嫁的那人呢,年轻轻就做了状元郎,心又细,长得又俊,还洁身自好呐。”
这不就是暗指季乘云吗?
承欢皱眉,不赞同地说:“湘湘,你别这么开玩笑了。他是我亲兄长。”
湘湘反驳:“你说的亲,血缘上可不认。你俩姓一个姓,那姓还能改呢。”
越说越离谱了,承欢板起脸来。见状赵湘湘收了声,“好好,我不说了。”
两个人停了“硝烟”,看见青禾眯着眼不知道在瞧什么。赵湘湘又口无遮拦:“柳柳,你在看什么呢?莫不是人家宫女太监做对食,你看得津津有味?”
青禾作势要撕她的嘴,“你这张嘴啊,真是欠。以后你相公得被你气死。”
赵湘湘矮身躲开,求饶:“饶了我吧,公主殿下。所以你到底看什么?”
青禾撇嘴收了手,说是好像瞧见了季善如。赵湘湘嗤了声,说她季善如有什么好看的。
话题便到这儿尽了,她们出来时间挺长了,再不回去又失了礼数。承欢也恰好吃完了东西,差不多七分饱,三个人拾掇了下,便回了席。
回来的时候,善如果真不在席上,连甜清也不在。甜清性格比承欢更软,许多时候被善如逼着一块行动,也是常有的。
她没放在心上,席上人头空了不少,但季乘云还在。他与赵梦成在一块,也不知说些什么,竟笑了起来。
承欢也跟着笑了下,视线转回自己跟前。
*
曲蟠现在乌漆嘛黑的假山后面,问小厮:“你可听清楚了?”
小厮哈着腰:“回世子的话,小人听清楚了,是季小姐。那传话之人说的便是季四小姐,这不,还给了条子呢。”
小厮把纸片儿递给曲蟠,曲蟠点了火折子,照清纸条上的字,落款还真是季四小姐。
——来偏殿一叙。季承欢。
曲蟠啐了声,把火折子灭了,嘴上恨恨道:“这娘们儿真是贱得很,面上多不情愿,还约着老子出来。”
小厮觉得这事儿不大妥当,贵妃的生辰宴,偏殿是没人去的,结果他们去私会了,万一出点
什么事……小厮照实说了,被曲蟠招呼了一个耳刮子。
“你怕什么?你还怕这娘们对老子做什么?她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他说着,仿佛能记起来那天一亲芳泽的滋味儿似的。靠近了,还能闻见身上的香味儿呢,那皮肤白白嫩嫩的,多招人疼。
曲蟠朝外吐了口痰,大咧咧地领着小厮往偏殿去了。偏殿是没人的,这会儿功夫只有几个小宫女偶尔路过。
进去之前,他给小厮说在外头守着。
屋里头乌七八黑的,也没点蜡烛,曲蟠心想还有这种情趣,叫了声:“四小姐?”
黑暗中听见床边传来一声女人的咳嗽,他便以为人在那儿坐着。好嘛,都坐床边了……
曲蟠摸着黑走近,一番摸索,果真瞧见床上有个人影。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忽然也有些沉,他摸着那人,呼吸渐重起来。
善如在不远处看着动静,心跳得很快,直到依稀听见了女人的喊叫声。她脸色一白,紧咬着下唇,阖上眼皮,给自己说:没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过了会儿,善如领着丫鬟回来了。可三姐姐却还是不见踪影,承欢压下诧异,不应当啊,三姐姐平日里也不会出差错的……
承欢犹豫着和王氏开口:“母亲,三姐姐这么久还没回来,要不差人去寻一寻?”
王氏和善如对视一眼,竟然沉默了。承欢心猛地一惊,隐约觉得不对劲。
这时候王氏才道:“那便去寻一寻吧。”
话音才落,便听见偏殿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声,穿透了丝竹之音,叫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王氏脸色一变,当即起身,竟奔着贵妃去了,她扑通一下跪下:“启禀贵妃娘娘,臣妇家里的三姑娘不见了,方才这声音,似乎就是我们家三姑娘发出来的,还请贵妃娘娘做主。”
承欢猛地起身,心沉了沉。但还没往最坏的方面想,她还当是三姐姐不幸受了什么伤,只是攥着拳头,心突突地跳。
文贵妃闻言,当即应允,差人跟着王氏去偏殿查看情况。承欢也跟了过去,善如和丽嘉自然也跟着。
季乘云看了眼,也起身走
了上来。
一行人到了偏殿,便听见女子哭声与喊叫声,令人头皮发麻。承欢想起上一回的事,心里隐约猜测到,腿像灌了铅,落在了队伍后头。
她噩梦一般的回忆又涌上头顶,几乎要站不住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