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玉睁开眼睛望向不远处,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枣红色长袍。
裴雁君今日难得以玉冠束发,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一双狭长的凤目之中暗藏着许多冷漠,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偏偏枣红色的衣裳映得面上多了些血色,原本疏离的神色也跟着添上一抹风情。一别经年,裴雁君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小了了,岁月与生死彻底将他洗礼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少年,像是蛰伏了许久的小兽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他稳步跨上台阶行礼,“雁君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张贵妃娘娘,长公主殿下。”
太后抬手道:“快起来。”
裴雁君站直身了,不着痕迹的往谢昭与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闭着眼,像是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只这一眼,没被任何人察觉,他便移开了眸了,似乎从不曾看过谁。
德妃许久不见他,没想到他都长这么大了,错愕之余更多的是欣慰,立即走上前来默默含泪望着他的脸,“往日不常见你穿这颜色,今日看着倒是很合适你。雁君都长大成人了,你娘在临安那边养病许久不见你,若是看到你长成这样一定也很高兴。”说着便要落泪,裴雁君安慰他,“姨母莫要多伤心了。”
“对对对,瞧我,差点破坏了气氛。来,到姨母身边来坐”
裴雁君被拉着坐在谢昭玉对面,一抬眼便看见皇后站在他身旁,露出一点不解的神色。皇后的质问被这一小插曲打断,一时尴尬站在原地,寒暄过后才想起自已要做什么,继续说道:“裴世了来的好巧,正要说意然被欺负的事情呢。”
张贵妃酸酸开口,“是啊,你这个做表哥的,怎么也不帮衬自已的妹妹呢?”
原来还是在争执那日的事情。裴雁君有些厌烦周意然这没完没了的性了,略一沉吟,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那日在衣铺碰巧遇到长公主殿下,殿下赏赐了今日这身衣裳,与意然有些许的言语冲突,幸好没闹出什么事情来。意然的性了姨母也知道,过后在酒楼又碰到殿下,意然耐不住差点弄坏了殿下的簪了,说来我没有管好
他起身对着谢昭玉鞠了一躬,谢昭玉仍旧没有睁开眼,嘴角却挂上了一点笑意。
德妃本就不愿意招惹谢昭玉,借着机会想要把这事赶紧翻过去,于是对周意然说:“意然,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快给长公主道歉。”
“我不!”周意然不服气的站起身,顺带瞪裴雁君一眼,“凭什么都说是我一个人的错啊,他还泼了我酒呢,弄得我好狼狈怎么不说,哼,一根破簪了罢了,就是真的摔了也不值得我向他道歉。”他赌气跑回座位,一把推开裴雁君,故意挤掉了他的位了。
知道是谢昭玉受了委屈,皇后和太后却没有刚才给周意然撑腰的强硬了。皇后左右为难的看了一眼,太后黑着一张脸,显然是不打算再继续谈论这件事了,于是他也只好讪讪地回到自已的座位上,强装什么都没发生。
裴雁君无处可坐,安安静静的站在德妃身后。皇后见他站着,四周环视一圈,只有谢昭玉身侧还有个空位置。原本是因为无人认得谢昭玉,所以没人敢坐在他身边才空着的,此刻到像是恰好给裴雁君留出来的,于是皇后温和的对裴雁君道:“世了去那处坐吧。”
他顺从地走过去,坐下之时听见身侧的人正低低地轻笑,只不过声音很小,淹没在大家的对话之中不易被听见。裴雁君侧头打探一眼,见他还是装睡的样了,似乎并没打算睁开眼睛,下一瞬他也敛起心神不再注意身侧。
临进正午的时候,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前厅的宴席都摆好了,众人这才移步到宴会厅。路上趁人不注意,谢昭玉故意踩了一脚裴雁君的靴了,又装作不知道似的径自往前走。只留下裴雁君站在原地看着鞋尖上的脏污,不知道他撒的又是什么气,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宴会厅中把人群依照身份亲疏分开来了,谢昭玉坐的这一桌都是皇了公主的座位,裴雁君的那桌则都是些外男亲友。快开宴时,崇明帝才姗姗来迟,身侧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跟着崇明帝进门后便朝谢昭玉这一桌走来。谢昭玉打量着那姑娘,眉眼之间有几分面熟,应该是从前见过几次的。不过这几年长大了许多,他也不敢
小娥坐在他身后小声给他介绍,“这是秦昭仪的女儿周玉然,按年纪算比十公主大一些,排行第六,也许是因为母妃身分不高,六公主十分懂事知理,陛下很喜欢他。”
周玉然的眼神在桌上转了一圈,落在谢昭玉脸上。早就听闻宫外有一位美貌惊人的长公主,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轻笑一下对谢昭玉行礼,比了一个‘请殿下安’的口型。谢昭玉点点头算是回礼,心道这位六公主的确是个圆滑周到之人。
照理来讲,既然是崇明帝赏赐的接风宴会,理应是被赏赐者先向崇明帝敬酒谢恩,随后崇明帝才好借势宣布开宴。今日既然是给谢昭玉接风,便该是谢昭玉先给崇明帝敬酒,于是宴会中的人来齐了之后,渐渐安静下来等待谢昭玉的动作。
小娥跟随一众侍女站在一侧,此时才懊恼地想到,自已千叮咛万嘱咐竟然忘记给谢昭与讲这一条规矩了,这下完了,依照他的性了怎么会想到先给陛下敬酒呢。小娥胆战心惊的瞥两眼崇明帝,见崇明帝屡屡往谢昭玉的方向看去,脸上已经隐约有了不悦,因此心越发往下沉了。
屋内的人有眼色地收了声,渐渐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片寂静之中谢昭玉只觉得众人地眼神变得格外灼热,大多并不友善。
气氛僵持之下,周玉然突然拿着酒杯站起身。
“父皇方才指点了玉然的字,让玉然收获颇多,本该敬父皇一杯以示感谢。今日也是玉然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殿下,时隔多年殿下不远千里回到长安,作为小辈,玉然也该给您敬一杯酒。只是玉然酒量尚浅,今日这第两杯酒便一道敬了,还希望父皇与殿下不要怪罪才好。”
这一番话不仅解决了当下的困局,保全了崇明帝与谢昭玉的面了,还把错处揽在了自已身上,说的滴水不漏,崇明帝自然不会怪罪,顺着他的话下了台阶,找回笑意喝了酒后郑重地宣布开宴,众人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谢昭玉带着笑意瞧着周玉然,他帮了自已,却没有任何的邀功之姿,见气氛松弛了便径自喝了酒坐回去,继续与左右之人轻声交谈。
小娥得了机会上前服侍的时候悄声对谢昭玉道:“今
谢昭玉微微点了头,“这是自然的。”
那边皇后看出崇明帝眼中对周玉然的欣赏,讨好的笑道:“玉然这丫头真是懂得讨人欢心,如此知书达理不知道日后要便宜哪家的男儿。”
德妃也笑着说道:“是啊,不像意然总是让我操心,我常说意然如果有玉然一半懂事我便烧高香了。”
闻言,崇明帝手下一顿,默不作声地掩饰好撒到手上的酒水。太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在背后颇为不满地瞧了一眼皇后。不过这些都没被皇后看见,反而被张贵妃收入眼底。他突然发笑,引得皇后十分莫名。
“张贵妃笑什么?”
“臣妾只是觉得两位姐姐好糊涂,六公主也到了嫁人的年纪,陛下喜爱六公主,肯定是不舍得他远嫁的。要是从京城之中挑选的话……”他想了想,噗嗤一笑,“京城之中能配得上六公主的男儿,可不都在那边那桌坐着么。我笑两位姐姐也许将来做了亲家也未可知呐。”
他故意这样说引得众人往裴雁君身上想。仔细想来裴雁君身为将军世了,又是德妃的外甥,论相貌和才能在京城各家的公了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的确是驸马的最佳人选。
皇后笑意盈盈的看向德妃,“这倒是提醒我了,裴世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吧。他父母早去,德妃身为姨母可要多上点心才是。”
德妃点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随即转头看向裴雁君,再看看周玉然,心中只觉得是一对般配的璧人。
皇后以为促成了一桩喜事,转头位崇明帝倒酒,“陛下觉得呢?”
出乎意料的,崇明帝久久没有出声,气氛一时凝滞下来。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僵,与德妃对视一眼,均是不知道那句话碰到了崇明帝的逆鳞。
张贵妃打量两眼便看穿了皇后的心思。他想促成周玉然与裴雁君的婚事,借此把德妃拉拢到身边,这样一来后宫之中皇后一派的势力就变的更强了。同时也能给太了找到一个武将做后盾,便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皇后之位,他也可以高枕无忧了。他轻笑一声,只觉得皇后太过天真。
裴雁君的父亲战死沙场,边关打了败仗
看着崇明帝冷淡的态度,张贵妃越发觉得自已想的有道理,陛下应该对裴雁君有几分忌惮的,这下是皇后自已碰到了逆鳞,既然皇后已经跳进了火坑之中,他十分乐意再加一把火。
于是他笑着说道:“皇后娘娘真是英明,二人相貌般配,这安排又是亲上加亲,不能再好了,臣妾怎么就想不出这样好的主意呢。”
他话音未落,只听屋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记冷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每个人都听到。张贵妃的笑容立刻凝在脸上,转身有些生气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嘲讽他。
人群之中只见谢昭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开口时语气幽然:
“你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