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是讨厌医院,讨厌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他却因为自己的一句便话毫不犹豫的跟随她进来了,甚至还委身于这闹市中取药,婳婳不由得看入了神,心中既酸涩又欣喜,久久不能平静。
在排队等待的途中,婳婳的视线仅仅停留在人群中高大的身影上,她的心头最近老是压着一些事情,让她有种名叫害怕的东西萦绕在她心头。
陈迟生何时付完费,取了药站到她面前,她都不曾察觉出来。
“小笨蛋,想什么呢?走了。”陈迟生微微弯腰,食指弯曲轻轻在她鼻尖一刮,眼中的宠溺似要溢出来,一阵淡淡的薄荷香气扑鼻而来,让她感到心安。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的你格外好看。”婳婳不甘示弱,抬起手像对小孩一样在他的头顶摸摸,他的头发短而硬,有些扎手。
陈迟生闻言,身躯一震,她很少说这样的情话,让他尾椎骨都忍不住一阵酥麻,他身子微微向她前倾,靠近她的耳边,还故意的轻吹一口气,暧昧至极,“老子每天都好看,够你看一辈子都不腻。”
婳婳发现他最近老是动不动就对自己说这种撩得让人眼红的话,倒让她有几分承受不住他的满腔爱意“爱意”。
虽说半年前他这会时而说些类似这样的话,可如今的他给自己的感觉好像与之前略微有些不同,但具体不同在哪,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你又不正经了,不跟你说了,走啦,他们都还等我着我们呢。”婳婳红着耳尖推开他,起身就走。
“小没良心的,又把我丢下。”陈迟生轻笑一声,摇摇头直起身,追上她。
“我哪有丢下你,我明明走得很慢,等你自己跟上来。”婳婳反驳道。
“呐,你看看这还不算丢下啊。”他伸出手掌摆在她面前,为了够突出,他还将摊在她面前的手掌晃了晃。
“什么?”她眼神无辜,不懂他的意思,“手抽筋了?”
陈迟生一怔,得,他家小姑娘还是个小直女。
“再看看,仔细想想,看看我这手心里是不是缺了点什么东西。”陈迟生扯出一个微笑,保持着自己淡定的心态,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的心态不能崩。
“有缺了什么吗?是你手链掉了吗?”婳婳小心翼翼的看他,清凌凌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困惑。
……
陈迟生太阳穴一跳,好家伙,这小姑娘心真够大的,自己都这样暗示她了,她还不懂,他真是气得够呛。
陈迟生也不管她懂不懂了,直接上手,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用手掌整个包住她的小手,心满意足地牵着她往前走。这人啊,有时候语言不能表达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行动来的简单粗暴许多。
婳婳眉头一舒展,秒懂他口中所谓的缺的东西是什么,她望着两人牵着的手,突然失笑,真是个大幼稚鬼!
画面一转——
“呐,拿着回家好好按照说明书上写的按时吃药。我先送她回家了。”陈迟生眼神担忧地看了杨舒平一眼。
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
“好好好,等会我们也走了。你们急的话先走吧,冉冉等会儿我送她回家。”杨舒平捂着半边屁股撑坐起来。
“那行,易翔你多照看着点。”
易翔立马从游戏中抽身抬头,“得嘞,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走吧。”陈迟生紧了紧握住她的手。
“冉冉,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好。”
“那我走了,拜拜。”
“去吧,注意安全。”陈冉特地咬重了后面的四个字。
陈迟生不跟她一般计较,他现在心情尚好。随即带着婳婳走了,司机已经走了,他只能随便在路边租了一辆车,载着他们回家。
到家门口了之后,婳婳完全不给他腻歪的机会,她今天被他腻人的情话已经撩得有些上头了,她再跟他多待一会儿,保不准他又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拜拜。”她说完就跑开了,利落上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徒留陈迟生站在原地骤然失笑,无奈的摇摇头。
操,小没良心的。
他转了个身,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是时候回家好好收拾一下家里了,回到江城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一下家里的卫生……
婳婳回到家里,没遇上江父,他上班去了,等他晚间回来的时候,婳婳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他了。
父女俩好好的吃了一餐晚饭,气氛温馨,是她上辈子渴望却又纠结得不到的一份温情,一转眼间,她好像失去了很多东西,却又得到了许多她遥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晚餐过后,她因为早上起得太早,一股疲惫感袭来,她洗漱好后便早早地就上床入睡了。
强烈的睡意感袭来,她身心放轻松之际很快便入眠了。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她悲伤不能自已,一股揪心的痛让她在梦里止不住的流泪……
梦里的四周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她待在一个冷冰冰的病房里,悲痛欲绝地坐在病床前,一股浓重的无力感袭来,让她不知所措。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孩,岁的模样,像是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眼神盯着天花板呆滞了几秒。
“小凌宇,痛不痛……”婳婳握着他苍白的小手哭得哽咽,医生的话频频在耳边回绕,她的眼泪像是失去了阀门的堤坝,泪流不止,钻心的痛原来就是这般让人痛苦不堪。
小凌宇偏头,吃力的抬手想要拭去姐姐眼角的泪水,可是他好没用,如今连这都做不到了。
“姐姐不哭,凌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好真实,像是真的一样,梦里的我成了一个成天在路边乞讨的小乞丐,身上脏兮兮的,行人见了我都要绕路走,都怕沾染上我的晦气。
可有一天我遇见了姐姐,姐姐不嫌弃我脏,带我回家,给我住的地方,给我好吃的,买新衣服给我穿,让我上学,让我知道原来食物可以是酸甜苦辣咸各种味道的,衣物是彩色的,字是用笔写出来的,让我活的像个人样。
可是有一天,姐姐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凌云沿着街道找啊找,找了姐姐好久好久,可是都没有找到。
后来,有个姐姐上门找到我,说是姐姐的妹妹,她说要带我去见你,可是她骗人,她把凌云骗进一间屋子里,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将我推进水池子里,我含泪沉入水中,凌云不争气,力气散尽,终是没能找到姐姐。
从梦中惊醒,姐姐在我面前安然无恙,凌云就放心了,凌云想陪姐姐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还想继续做姐姐的弟弟,
可是,凌云还是像梦里那般不争气,做不到了,如果人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有下辈子,凌云还做姐姐的弟弟,好不好……”他说到最后声音越发虚弱,像是随时会碎的瓷娃娃。
“凌云会没事的,凌云乖,听姐姐的话,不要讲话了好不好,等凌云好了,再同姐姐慢慢讲,姐姐慢慢听你讲,好不好,凌云……”她竟哭得说不出话,她明白医生说的话,她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姐姐不哭。”他吃力的抬起插满管子的手,想要拭去她满脸的泪痕,可是他太不争气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了……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意识在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他没时间了……
婳婳心痛得几乎要撑不住身子,她连忙握住他的小手,贴近自己的脸。
“凌云许的……愿…是…姐姐一生平安顺遂。”话落,他失去了生气,安详的闭上了眼睛,走时面上是带着笑容的。
他带着为姐姐的虔诚祷告去往天国,向神祈求能让他一生无所求为唯此一愿。
“不……小凌宇不能睡,陪姐姐说说话好吗,不要睡,不要睡……”她眼中无神的呆坐着重复这句话,身边安静得可怕,让她犹如置身冰窟,彻身冰冷。
她不知呆坐了多久,久到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家伙的了无生气的小脸看,她多希望下一秒他能睁开眼睛,笑着跟她说这只是他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吓她玩的,可是他没有,他真的去了……
婳婳强忍着巨大伤痛,将他逐渐散失体温到现在已经凉透了的小手,小心地平放回病床上,她颤着手像从前那样为他盖上小被子,只不过这次是盖过头顶。
她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掉,窒息感萦绕在她心头,站起身,心中还有一个事情没有办成,她必须要去做,但她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接着画面一转,梦里又换了许许多多的场景。
梦里有她初见小家伙的场景,上辈子她在一条商业街的巷子角落里,一团小小的人影蜷缩在那黑乎乎的巷子里,浑身颤抖。
在那样寒冷的冬天里,他只穿了件破烂不堪的小衣服,衣服已经黑得发亮。她不敢相信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竟在路边乞讨度日。
如果没有好心人的救助,小男孩绝对活不过这个寒潮即将降临的冬季。
她心一软,轻声走近他,轻唤他一声,他没做应答。
等她柔声唤第二声的时候,小孩终于抬起脸,身体还在冷得颤抖,脏兮兮的小脸上,嘴唇干裂,被冻得乌紫,唯有那双明亮的眸子让她下了决心。
她要带他回家!
她脱下身上轻柔的羽绒服,寒冷的空气肆意闯进她的衣服里,冷得冻得她忍不住直哆嗦,赶快将带着她体温的外套罩在小家伙身上,几乎将他瘦弱的身体捂得严严实实。
她伸手,小家伙犹豫了一会儿,将冻得手掌心冒冷汗的黑乎乎的小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握住她白嫩的手。
从此,她是婳婳,而他则是别人口中她的拖油瓶弟弟。
她带他回家,给他沐浴更衣,换上了新衣服,剪去了经年不剪脏兮兮的头发,给他买好吃的零食,教他读书识字,让他过上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孩该有的生活。
二十多岁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薪资刚好可以供养活她自己一个人,但又多了一个人后,她得做一份兼职度日。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转眼便过去了三年之久,小家伙经过婳婳精心调养后,他的身高猛增,从刚开始的营养不良到现在的他的身高已经快要到她的肩膀处。
她二十七岁还不曾结婚,带着他在一个小城市里一起生活,难免有闲言碎语的侵扰,可她不怕,上天让她遇见并将他养在自己的身边,自有上天的用意。
他更像是她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共度三年,和谐美好的生活让她觉得这样过完一辈子也是好的,可她的生命里偏偏因为认识了江媛而使得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这样的温馨日子没过多久,她在二十七岁那年的生日当天,出门买东西的期间,她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她本不想理会,可来人说自己是江媛,因为碰上了一些急事,身上所带的现金不够,让她帮她送些现金去给她救急。
她半信半疑的去了她指定给她的地址,在上楼的电梯里,她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可她也没多想,只当是自己那几天忙工作没睡好,精神状态不好。
哪想她按下门铃后,门很快从里面打开,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眼角处有一道可怖的刀疤的陌生男人,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将一块浸湿了的布捂在了自己口鼻之上,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在她昏迷前,她看到躲在暗处笑得疯狂的江媛,那笑声似来自地狱的恶鬼,疯狂而又让人毛骨悚然。
再后来,她便成了孤山上的一缕游魂,可笑得是她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便不明不白的从世间消失了。
“凌宇——”婳婳猛然睁开眼睛,冷汗涔涔,浸湿了身上的睡衣,她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