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月三十,距开学仍有十日。
仇酒儿郁郁寡欢。倘若保持暴走状态,她的力量将远超同辈,可惜并不能;暴走状态下她的拳头时常会‘一去不复返’,大概率会造成回防不及时,反给对手增添机会;更可怕的是身体协调性变差了,拳头回不来就罢了,半个膀子都跟着栽过去,下盘擎不住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打滑、人就倒了。
仇酒儿揉着眉心心想,谈青山说得倒是轻飘飘,同时使用狂化、暴走、狂热何其困难!就算不考虑身子受不受得住,增幅后攻击能不能打到人还是个问题呢。
“唉。”
“别唉声叹气的,不给你留了两盆饭吗?早餐就少吃点吧!”
“我不是在想饭的问题……”仇酒儿忙回神道,“席薇学姐,别忘了我提醒你的事,这两天避着点令狐烨。”
席薇翻白眼,“你都说好多遍了!要不是为了避着他,我会特地跑到二楼来吃饭吗?”
朔青虹忽道,“二楼的咸菜真香。”
“咸菜?本小姐这辈子就没吃过咸菜!该死,都怪小白莲,我必须揍她一顿。”
‘躲避令狐烨’也是仇酒儿的战术之一;她估摸着令狐烨大概已经发现了真相,必会上门找席薇问个清楚。按照席薇的个性也定会与令狐烨吵得难舍难分。
当令狐烨和冷铁衣有着共同的敌人时,之前的怨愤不满便会一齐转移到席薇身上,进而萌生更强大的同盟情谊,这不是仇酒儿想见到的;反之席薇不露面,怨愤就会继续在两人间传递,久而久之离分手就不远了。
非常简单的心理学技巧,但很实用。
吃过早餐,三人便各忙各的去了。仇酒儿来到玉冰的顶层宿舍攻读《毒理入门》,在她的坚持不懈下此书已快读完,但她也仅学通了识毒辨毒,对复杂的解毒仍是一窍不通。
日暮余晖洒上桌案,纸页被镀上一层金色,仇酒儿无声地叹了口气;玉冰可能遇到瓶颈了,今日或许不会出关了。她收拾好桌案,起身准备离开。一转头赫然看到不远处的玉冰,他正安静地凝望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出声呢?”仇酒儿又惊又喜,迅速迎了过去。
夕阳将二人重合的身影拉得很长。
“才出关不久。呼世音说你一整天都坐在这儿,是在等我么?”
“不是吧。”
“午饭都没吃?”
“少吃一顿不会死。”
“会死,”玉冰停顿后缓缓道,“我会心疼死的。”
仇酒儿噗地笑开了,“你和谁学的土味情话?下次别说了,不适合你。”
玉冰也深感肉麻,被自己恶心得不行,忙端着腔调正色道,“走吧,我们去外面吃。”
*****
吃饭、散步、亲腻过后已接近戌时,学园内的人不多,大都在宿舍和静室中冥想、或集中在操练场修炼。两人牵手走过芬芳幽暗的花园,呼邪和呼世音远远地跟在后边。
“酒儿,上来。”
没由来地,玉冰忽然展开飞剑,朝仇酒儿绅士地递过右手。仇酒儿什么都没说,温顺地接受了邀请。
月光皎洁阴灿,无云的夜空尽显繁星璀璨。真气推开夜的潮雾,扶摇直上,器武的夜景尽收眼底。
两人在宿舍楼顶着陆,脚下刚好是玉冰的寝室。
“酒儿……之前,你就是在这儿答应和我在一起的。”
仇酒儿有些摸不准玉冰今晚的心思,他很反常,却说不上哪里反常,气息很平稳,目光中却像在压抑着什么。
仇酒儿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仇酒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玉冰要娶妻了?还是又要娶几位妾室?可她还是笑了笑,轻声道,“我在听。”
“母亲为玉氏生下四个孩子,我不仅有雪霓一个妹妹,曾经还有个弟弟。”
仇酒儿的目光暗了暗,“以前没听你和雪霓提起过。”
“玉氏和圣教之间有个传统,玉氏每代必须送一名嫡系婴孩到圣教去。名为进修,实为质子,八百年来,质子仅会在年老体衰时被送回玉氏,不少祖辈甚至会莫名其妙地死在圣教,送回来的仅仅是一具冷尸。每当圣教以为玉氏有不臣之心,最先要做的,就是杀质子示威。
“我的三弟两岁时被送往圣教,十五年间从未与家人见过一次面。他儿时灵魂天赋不错,我却不知他现在是否成为了修炼者,更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他怎么会突然提这个?仇酒儿感到又难受又困顿。说起玉冰这位三弟‘玉泽瀚’,他也算是伊尔黛的半个青梅竹马;梵魔塔第九层拢共就住着两位主子,一个是圣女伊尔黛,另一个就是玉泽瀚。在至高殿主沈寒情上门提亲前,圣王本打算让两人成亲来着。
“酒儿,我有一个愿望。”玉冰的声音一扫沉痛,重归沉稳硬朗道,“总有一日,我要带领玉氏和玉氏商会,逆反圣教。”
虽早有预想,可仇酒儿的指尖还是猛地抽搐起来。
自玉氏商会诞生伊始便是圣教阵营中坚定的成员。圣教,令仇酒儿恐惧憎恶,却也不可否认圣教在她心中的重量。
梵魔大陆永远是仇酒儿的故乡;诚然,她对以圣王为代表的某些人深恶痛绝,但那里也有仇酒儿深爱着的‘亲人’。
圣教也曾是她引以为傲的家啊。
“圣教奴役玉氏商会已有八百年之久,商会赚取的财富早年间都流入圣教的库房,经过玉氏十数代人励精图冶,情况才步步转好。可直至今日,玉氏商会的账录仍与圣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圣教的命令,玉氏从不敢拒绝。
“酒儿,上次联合行动时你有注意到圣教子弟看我们的眼神了么?骄傲狂妄、高人一等……在他们眼里,玉氏商会永远是他们的下人,永远……是他们的一条狗!”
玉冰的呼吸变得剧烈无比,指骨发出咯嗒咯嗒的脆响。仇酒儿从未见到他露出这般眼神,癫狂狠厉;像是一座隐忍至极的火山,下一秒便会爆裂喷发。
仇酒儿默默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过了很久,玉冰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
“抱歉,我不想吓你。可这些话我想了很久,自你坠海归来,我一直想讲给你听。这是我此生最重要的目标,我玉冰沨就是为此而生的。”
晚风变得安静了,虫鸣蛙叫也沉寂了。
玉冰看起来轻松了很多,像是卸下了重担,温柔地转向仇酒儿。
仇酒儿的浅笑与往昔相似;片刻间她思考了太多,或许是因为冲动,或许是因为爱情——她轻轻地扯过玉冰的衣领,将他的脸庞拉近、落吻。
“我帮你。”
“嗯?”
“不就是逆反圣教么,”仇酒儿灿然一笑,“我帮你。”
此时,年轻的玉氏少主还不阴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他忽地大笑出声,眉眼染上醉人的笑意,而后重重吮上仇酒儿的唇瓣。
“这是你自己答应的,你一定要帮我,不准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