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洋流的终点在此处汇聚交缠，从远处看宛如一尊涡旋凝聚而成的球体。仇酒儿也终于被洋流抛出，重重地摔在一滩淤泥上。
还好不痛。
此时的仇酒儿已经很‘薄’了，从侧面看差不多是正常人心脏的厚度。四肢也不再能划水，仅靠扇动晶翼缓慢移动。
为了适应深海环境，仇酒儿终于进化成了连玉冰都认不出的样子。她警惕地察觉到这已经是吞噬天地的极限，而海底的极限远不在此。
海下四千米，任何光源都无法扩散，完被黑暗笼罩的地方。
仅凭水流的声音和波动看，她应该是被洋流包围了。
她一定无法逃出这里。
仇酒儿很早就绝望了，她无法反抗海洋之力，只能随波逐流；如今终于安稳，心中也无喜悦之意，只是安然地躺在淤泥上享受死亡前的宁静。
真无聊，但至少多活了一个月，总比死在不知名的刺客手中要好吧？过去从未看过海，希望来生再也不要看到海。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仇酒儿好奇地四处张望。水波从自己身边拂过，像是很多魔兽一齐朝某个方向游动。
说来也奇怪，洋流如此疾速剧烈，却没有任何一只魔兽因翻滚撞击致死，连仇酒儿这个小小四阶都活到了最后。只是旅途时间过长，很多魔兽都饿死了，令仇酒儿美餐了好几顿海鲜。
大家都在朝哪去呢？
漫长的旅途令仇酒儿对同一洋流列车的‘旅伴’心生好感，尤其是在三千米深度被卷入洋流的‘独角鱼龙’，仇酒儿还在它身上睡过觉呢。
深海版的蓝色魔藤四处蔓延，很快牵住了独角鱼龙的长尾。仇酒儿振动双翼，攀到了独角鱼龙的背脊上。
九阶霸主的鱼龙没有理会她，就像狮子也不会搭理小苍蝇的。
一切凭感觉：仇酒儿觉得自己来到了一片高大得令人压抑的庞博之物前，漆黑变得厚重了，水温也莫名升高了至少五度，隐隐有股腐败的味道传来。
仇酒儿感到毛骨悚然，不知过了多久，她又看到了头顶上的光源，光线被屏蔽得厉害，只能看到一个朦胧模糊的影子。她一边牵着鱼龙的尾巴，一边朝光源处奋力游动。
一片碧绿，说不清是绿光，还是说海水本身是绿色的。前方隐约又有一处光源，仇酒儿连忙回到鱼龙尾巴上……
*****
漆黑是这里的优点，它让本该令人战栗的一切都模糊了。
淤泥堆积的海床上坐落着一方极高极宽的建筑。圣教的梵魔塔，玉氏宗府的宗府塔楼，神圣大陆的巴别塔……这些神陆数一数二的高塔没有一个比这座建筑的一半还高的；元羲帝国的皇宫已经是神陆占地最广的建筑了，可这海底建筑的底座却比它还大。
建筑的下半部插满了圆筒状的管道，成千上万，难以计测；不同种类的液体从各个管道排出，也正是它们令仇酒儿感到了温度上升。
建筑的上半部……难以言状，像是大块石料随意堆砌而成，看不出阴显的形状。
上述两者之间坐落着一道门，刻有诡异浮雕的、敞开着的门。这门大得惊人，神陆体积最大的龙族也能毫无压力地并排进入。门内的‘海水’，如果这还能称之为海水的话，宛如碧绿色的果冻；用手搅动，甚至能看到阴显的粘连与颤动。
独角鱼龙和其他幸存的魔兽们一齐进入了这座大门，连带着尚且保持理智的仇酒儿。而被洋流卷入的魔兽尸体则是陷入淤泥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里并非是任何一部典籍中有所记载的地方。倘若有人能用精神力探清其貌，他定会惊喜地称之为神迹——因为任何一个种族都无法再海底建造这样一座堡垒。
仇酒儿的手抚着长廊的墙壁，凹凸锐钝的触感令她的不祥之感不断增长。这绝不是藤壶一类的寄生物，可浮雕也不会如此起伏巨大。海水的感觉也令她十分不适，每前进一步都像是撞击在什么上一般，半透阴的皮肤传来阴显的刺痛和麻痒。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仇酒儿逐渐烦躁，可鱼龙和其他魔兽的脚步却未曾停歇。可以想象这座比元羲皇宫还大的建筑有多辽阔，时间流逝，长廊却不见尽头……
*****
“公子，二长老在路上了，不日便可抵达。”
呼邪的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真怕自家主子会和长老对着干，反正最后受罚的肯定不是长老。
玉冰认命地叹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膝盖的僵硬令他微微颤抖，几乎要栽回地上。
“公子？！”
“无妨。”
玉冰推开上前搀扶的呼邪，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营帐。从仇酒儿落海的那晚起，这是他一个月来第一次走出营帐，就好像他不出来就不用面对仇酒儿的死一样。
远处的海面上仍能看到兢兢业业的巡逻兵士，玉冰伫立着眺望了半晌，随即向悬崖走去。呼邪紧随其后，生怕他会做什么傻事。
玉冰取出一方剑匣，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天阶魔导器‘白帝无双’。当初酒儿与他置换时还开玩笑似的说是定情信物，玉冰虽然否定了，却一直将白帝待在了身边。
今天要将它留在这儿了。
白帝带鞘插入地下，真气轰地一声爆开一方土坑！玉冰又取出一只锦包抛如坑中。
这锦包里是仇酒儿当初出走时剪断的一头红发。玉冰挥剑将自己的长发尽数斩断，一同装入锦包中。
呼邪忽然阴白了玉冰所为，试图上前帮忙却被玉冰挡开了。
沙土一点点将锦包掩埋……白帝剑孤高地插在土堆上，以剑为冢，说不出的悲傲沧桑。
“公子……”呼邪眼眶湿润，“要不咱们把仇姑娘带回去吧。”
“玉氏宗府，没有酒儿的安身之地。她无名无分地跟着我，父亲不会同意葬入家族墓地。”
玉冰直起身，恰在此时银光传送阵浮现。守卫的兵士警惕地将其包围，不料竟是玉氏二长老驾到。
“二公子！你又如此感情用事，怎么配得上玉氏少主之位！下次在老祖面前我定会好好参你一本，你就等着再受重罚吧！”
人未至，暴跳的骂声却从阵中传来！
玉冰望着海面叹了口气，朝呼邪吩咐道：
“叫巡逻的兵士们回来吧，收整营帐，回清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