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维诺早上一到办公室,还没关门,就听见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走动声,军靴的硬质胶跟踩在地面,咯噔咯噔地往办公室方向传来。
他扭头看?去,就见缓缓关闭的自动门之间,出现了通信技术部部长,杨森的脸。
此时杨森中尉那张娃娃脸上全然没有往日阳光的笑容,而是皱着眉,露出焦急又不敢置信的神色。
没等维诺去按遥控再把自动门打开?,就见杨森中尉两手直接插入即将合拢的门缝中间,试图往外扒门。
“松手!”维诺立马皱眉,迅速低头操控门窗控制器,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于是自动门停住合拢的趋势,再次缓缓向外打开?。
虽然杨森没伤着,维诺还是有点生气,“有什么事那么着急,按个门铃就能进来的事非得拿手去扒,不?想要手了是么?”
他自己的肢体没了一部分,就格外看?不?得别人不?珍惜身体。
杨森眼内血丝通红,泛着一层水光,像是狠狠哭过,他快步走到维诺面前,也顾不上说敬语了,一把抓住维诺的手腕,拉着人就走,“少将?!你快跟我过来一下!我艹我发现那个瘪犊子了!”
这么生气啊,他还是头一次听见杨森在他面前爆粗口。
维诺一怔,双腿下意识迈了起来,跟上杨森的步伐。
走在他身前的年轻军官比自己还矮半头,在维诺的记忆力?,杨森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笑嘻嘻的,充满活力?,偶尔有点无伤大雅的坏心眼,还会记点小仇,总的来说像只快乐的小狐狸。
他还没见过杨森气成这样的时候,连表情管理都懒得做了,看?样子似乎是几宿没睡好觉,往日柔顺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来没少薅头发。
维诺也不?问杨森发现什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其实他心里隐约有答案。
这次跟着杨森一起来,不?过是为了让心底那个答案尘埃落定。
两人一路往杨森的个人工作室走去,路上遇见官兵向他俩打招呼,维诺还有心情淡定的冲人点点头,拉着他疾走的中尉却像没看见一样,理?都没理
?周围的人。
俩人一阵风似的过去,看?得旁边向他们驻足行礼的官兵一阵懵逼,相互之间低声交流。
“怎么了,我头一次见杨部长比少将?看?着还吓人,瞪人怪可怕的。”
“少将?不?吓人啊,刚才他还冲我点头了,部长最近几天都挺暴躁的,可能又遇到什么技术问题了吧。”
“懂了,这么说来杨部长身为技术员,头发还那么浓密,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嗨,这也是仗着年轻,再过十年你再看?……我小叔叔比我大十二岁,也是通信部的技术员,现在除了必要生活用品外的开?销,就是买假发的钱。”
“好惨……这么一说,我们还是对杨部长多一些理?解吧。”
……
杨森并不知道身后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在咒他英年早秃,否则就算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他也得折回?去把两人的军号记下来,日后寻仇。
现在他急着给?维诺看?自己确定下来的结果。其实昨晚就出来结果了,但他不?敢相信,于是熬了一夜再次确认了两遍数据处理?过程。
当初杨森升职成通讯技术部的部长,就向维诺特别申请了一间办公室,用以改造成自己的数据工作室,还磨着维诺帮他向军部申请了几台帝国顶级的智脑计算机和数据分析器。
顶级智脑计算机总共按照相同的数据处理?路径搜寻了三遍,结果都是相同的。
这下再也由不得杨森不?信了。
两人坐着电梯到了地下室楼层。
这里一般分房间存放着需要避光或者低温储存的材料器械,军团的人一般不在这一层办公,顶灯的亮度并不高,照得空旷的地下楼层有些诡秘。
啪嗒,啪嗒,没有人说话,两人的脚步声顺着长长的走道传得很远。
杨森的办公室就在尽头。
到了门口,杨森按下指纹,门锁自动打开?。
明亮的光线从缓缓滑开?门缝内泄出,在昏暗的地板上照出一道慢慢变宽的光带。地板瞬间反射出原本的金属材质光泽来。
两人踏进屋内,维诺被突然亮堂起来的环境晃得微微眯
起了眼。
杨森放开了维诺的手腕,面朝一个方向,呼吸沉重。
室内面积很大,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种型号的计算机,屋内最中间放着那台维诺跟军部要求了一个月才批下来的巨大智脑计算机,脚下的粗壮的黑线连接到旁边一些他都看不?太懂的带着显示屏的机器上。
当初维诺把这间屋子的使用权给?杨森后,他就没来看过,没想到这里被杨森弄成了计算机的窝似的。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维诺问他。
“给?您看个东西。”杨森说,然后走向一个墙角,开?始拉一块金属板。
墙角那里原先有一块空间被银色的金属板隔开?几平米的空间,看?不?清后面的东西是什么。
维诺心脏突地跳了一下,他忍不?住也跟了上去。
等他走到跟前?,金属板被缓缓拉开?了。
板子后面的东西映入眼帘的一刹那,维诺的瞳孔猛地缩紧又放大,眼眶睁大,连呼吸都忍不?住屏住——
那地上,赫然站着一具残破的黑色机甲,有些纤细,却如一把折断的剑,带着即使破损也无可匹敌的锋利。
它浑身肮脏污浊,沾满虫族干涸的血液,仔细看?还能看到破损处夹杂的虫兽破碎的硬壳。
那机甲损伤惨重,从胸口前方被砍出巨大裂痕,从外面看都能看见里面黑褐色的驾驶座椅,整架机甲看上去快要被砍成两半,却依然能站里在那里,沉默无声的发出肃杀般的震慑。
维诺伸出手,轻轻抚上黑色机甲的手臂。那里曾经光滑的金属表面,如今变得坑坑洼洼,翘起金属毛边,硬硬地戳着维诺的指腹。
不?疼,但足以让他心酸。
这是他曾经的机甲。
这就是那架,本来应该和他、和他的战友们一同葬身星海的机甲。所有有关这架机甲、有关战友、有关共同训练生死与共的记忆片段,像是从脑海中深处的一个匣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又一个,鲜明而深刻。
他从未忘记过往。
这一刻,从未有过的归属感突然降临在他的心间,告诉他,那就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这架战损的机
甲一般,少年英气化作锐剑血战,伤痕累累归来依旧不屈。
就算曾经失去了记忆,他也无法否认,曾经的维诺就是他。
维诺放下手,扭头看?向眼内又冒出一层水光的中尉,“怎么找到的?”
杨森抬手摸了一把脸,哑着嗓子说:“第八军团的人拉过来的。少将?,你知道这架机甲怎么在他们那里么?”
“因为当初是第八军团的人去清理?战场,恰好看?见了这台机甲,他们把它拉回?来了。”
“那时候他们自己军团的将?军也失踪了,一时间就没给我们,这次过来交流训练,才顺便带着机甲过来。”
“这些都不重要,第八军团的过来的那个队长跟我说,可以查查机甲内部数据信息,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杨森摇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我就顺手查了查,没想到这一查就查出个瘪犊子来。”
“驾驶舱虽然从前?面被敲破了,但很幸运的是驾驶台没怎么损坏,我把机甲信息处理?器的芯片拆出来用智脑追索了一下数据流,您猜我发现什么了?”
中尉永远都在微笑的眸子里闪着浓浓烈火,一连串的话说下来,都不给?维诺插话的时间,“这架机甲被修改过求救信号指向对象。”
维诺微微皱眉,就算他不?懂专业术语,单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也能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求救信号对象被人为篡改了?改成谁了?”维诺追问。
杨森闭了闭眼,“改成第八军团的谭将军和他的养父谭元帅了。”
维诺:“……?”这俩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么?以前只在全军会议上远远见过一面,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交集好吧?
把他的求救对象改成那两位,就是不想让他获救么?
不?对。
黑发少将?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但很快,他就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按照他从医院醒来后,从外界获得的信息看来,他后来是被第八军团救回?来的,既然他当时的求援信号没有发给?自己的军团,那就是发给第八军团的将?军和谭元帅了。
他记得在他昏迷前,看?见有友军赶来支援的……
所以,那是第八军的人赶来的么?
而他被救下醒来后,外界说法都是——谭元帅确认死亡,谭将军失踪。
他当时刚醒来时揣测谁陷害他,自己琢磨出个结果:没人故意对付他这个不讨人喜又毫无威胁性的小人物,自己只是被殃及池鱼,刚好撞进了大人物之间的勾心斗角的实操现场,被炮灰了。
好家伙,现在才知道,原来不光是自己倒霉撞进了虫潮,自己竟然也是这一连串阴谋中的一颗棋子!
据说那天元帅和谭将军刚好路过边境星附近,如果他们当时没有理?会自己的求援,说不定他们就不?用死。
黑发少将?的面容冷了下来,封冰的眼底冒出幽幽黑焰,他低声问杨森:“能查出来谁篡改程序的么。”
他讨厌别人设计他,但更恨的,是这种利用他去陷害对自己怀抱善意的人的事。
能篡改他机甲程序的人不可能是外面的人,肯定是军团内部核心的人。
“是达斯。”杨森气愤的劲头终于过了,他苍白地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他做好了维诺说不相信,然后自己给?他再三解释的准备。
因为昨晚他头一次看见结果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
维诺看?着机甲上狰狞的伤口,轻轻道:“是么。”
“我知道了。”
竟是没有丝毫质疑。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咕咕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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