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男生,都是高三级体育生。
几人出现的第一时间,褚向东就注意到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因为他。昨天自习课,他和陆川去了操场打球。运球热身的时候,一众人瞎聊。他顺嘴说起陆川给人家女生发火的事情了。其他男生来了兴致,起哄喊:“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这人来了句:“老子看她不爽,不行?”
他气性大,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过多招惹,却也心痒难耐,看见姜源的时候,又跑去求证,“东子说你们班来了个贼漂亮的转学生,比江钟灵还漂亮?”
九中美女很多,谁都不服谁,向来也没有公认的校花。
他们选参照物,自然找个大家都熟悉的。
闻言,姜源说:“漂亮是真漂亮,主要身材好,江钟灵比不了。”
江钟灵是江钟毓一母同胞的妹妹,基因放在那儿,长得也不差,添上家境好会打扮,在年级里名声也不小。
她都比不了,江沅这美名,自然一下子给扬出去了。
此刻,门口几个男生也已经在七班学生的指认下看清了江沅的模样,不过分秒工夫,口哨声和打趣声又响了起来,带头的在那喊:“大美女,出来交个朋友哈。”
这种场面,饶是九中,其实也不多见。
眼见江沅坐位置上没动,连个眼神都没给,七班男生也来劲儿了,笑着轰人:“滚滚滚滚滚,人家姑娘不搭理你们。”
“给个面子啊,我操。”
“这就没意思了哈。”
“还傲的不行。”
一众人七嘴八舌地在那儿喊,褚向东看着前面女生挺直的脊背,心里突然有些不是个滋味。有心想出去赶人,侧头一瞧,陆川靠后墙上看手机,岿然不动,神情冷漠。
他要是想孤立谁,那几乎分分钟的事儿。
问题是:他怎么就看人家不爽了?
左右两难,褚向东还没琢磨明白,又听江钟灵发出嘘声,“你们这魅力不行呀,人家都懒得搭理。”
“哈哈哈——”
一片哄堂大笑中,江沅突然起身了。
她穿过走道上了讲台,站到教室门口,冷而艳的脸色,激得几个男生一怔。好半晌,对着她那双眼,没人能继续叫嚷起哄,还有人红了脸。
江沅目光收敛,直接离开了。
目送她下了台阶,几个男生才迟钝地收回视线。
“真他妈美!”
半晌,有人一声长叹。
只觉得,刚才某一秒,当自己被那种目光注视的时候,当真有一种心脏乱跳的感觉。这人离得近了,那种眼眸里脸蛋上透出的冷艳,是咄咄逼人,惊心动魄的。
*
一路下楼,江沅的情绪,略微平复了。
来九中之前,她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却仍然没想到,她所面临的问题,比之前所想象过的,还要多。
可能,还是因为座位的原因吧?
因为那个位子,女生嫉妒、男生起哄,她不动声色,其实如坐针毡。
傍晚的凉风吹来……
她心情复杂地收回思绪,想着只剩下最后一堂自习课,便也不想回去,略一沉吟,抬步往学校图书馆方向走。之前领教材的时候,木熹微给她大致介绍了一下学校,图书馆拿一卡通就能进。
上课时间,馆内人不多。
江沅按着楼层介绍,上了二楼A区,想找一本名家著作,打发时间。情情爱爱之类高中女生最喜欢的青春,这里也有。可她不喜欢,她的心早成了一片荒原,生不出暧昧,很难再为那些虚幻缥缈的东西动容。相比而言,她情愿去啃一些需要花费时间去思考,去沉浸,去忘我琢磨的书。
手指搭上《骆驼祥子》的时候,她透过书架缝隙,对上一双黑而深邃的眼睛。
江钟毓歪头笑了笑,隔着书架问她:“怎么?心情不好?”
他很懂她……
她能感觉到,他们是一类人。
虽然直到现在,她也没想通,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而笃定的直觉,可这并不妨碍,她愿意和他稍微亲近一些。她的生活里,需要这样一个,偶尔想起来,让她感觉不那么孤单的朋友。
两个人都没有拿书,一起走出了图书馆。
江钟毓信步走在她左侧,突然问了句:“想不想出去走走?”
学校于她而言,仿佛一个牢笼,还是那种她自愿进来,接受锻造的牢笼。可她骨子里仍旧有离经叛道的血液,在特定的时候,能让她暂时清空大脑,给自己放个假。
“嗯。”
她点点头,说。
江钟毓笑了,“那走吧,带你翻墙。”
一般学生从他嘴里听见这话,也许要震惊得张大嘴巴。毕竟,江钟毓和陆川不一样,他是那种很典型的好学生,九中排的上号的模范榜样,翻墙逃课这种事,不适合他。
可江沅眼里,他三两步跨上墙的动作不要太熟练,他半蹲在墙头,朝她伸出手,说:“来。”
简短的一个字,语气是从容不迫、自信温和的。
“你经常这样出来?”
两个人到了校园外墙一侧的公交站牌下,江沅侧头问了句。
“不经常。”
江钟毓从裤兜里掏出公交卡,先一步上了车。
上学放学的时候,家里有司机过来接他和江钟灵。可他更喜欢坐公交,或者说,享受站在不拥挤的公交车里的那种感觉。周围都是陌生人,你来我往,热闹嘈杂。
五点多,两个人上城墙的过程中,江钟毓接了个电话。
“不用等我,你们先回去吧。”
他朝那边说完,挂了电话。
江沅站在傍晚的微风里,长久地俯视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听见男生用清冽又微微低沉的嗓音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上来走走。”
江沅抿唇看过去,“因为安静吗?”
“因为厚重。”
男生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身前青灰色石砖,“它有六百多年历史,见证了太多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和它相比,人显得渺小,不值一提。”
江沅微垂下脸,点点头,“嗯。”
许久,又道:“谢谢你。”
江钟毓没有再说话,和她并排站在一起,他抬起的一只手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