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图正在指导旁边那一组训练,一回头就看到他们几个在扯皮,于是便走过去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敖凌手上那一串血泡,动了动眉毛,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冷着脸,不动声色的说道:“抓紧时间,今天的训练计划一个都不能少,必须完成。”
说完他正要转身,思忖片刻又对敖凌说道:“训练结束之后来找我。”
在三位师兄的监督下,敖凌先完成了简单一点的背肌核心耐力练习,然后才开始最后一组,也是最艰难的引体向上训练。
前面他已经完成了四组,每组20个,手臂早已经酸软无力,手心的血泡传来的疼痛却不断刺激着大脑,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前几个敖凌还能咬着牙将自已的胸口拉到与单杠水平的位置,越到后来,手臂就越是不听自已的使唤。
齐逸站在一旁,将手里的饼干往上抛了两下:“动作不标准的全都不计数,还有五分钟上午的训练就结束了,你要是完成不了所有计划……”
说着他就作势要撕开饼干的包装袋!
敖凌咬了咬牙,汗水沿着眉骨的位置流进眼里,他眨了眨眼,试图缓解那种刺痛感。收回心神,不再去看旁边的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已的手臂上。
最后三个、两个、一个……完成!
他从单杠上跳下来,整个上臂肌肉都处于一种僵硬麻木的状态,手开始不自觉的颤动,像是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往下坠。
掌心里的血泡似乎又大了一点,却还没有磨破,阳光下泛着鲜红透亮的光泽,伴随着疼痛还能感觉到富有节律的搏动感。
敖凌最终也没吃上齐逸手里那袋小饼干,训练结束之后,他马上就被傅星图拎走了。
两个人直接回了宿舍楼,没有去403,而是直奔楼上。
傅星图就住在七楼,整个这一层都是留给教练组值班或者集训时临时居住的宿舍。虽然也像学生宿舍那样是个四人间,但只有傅星图一个人住。
敖凌还是第一次来他们傅指导的房间,一进门就感觉和学生宿舍大不相同,东西很少,收拾得十分整洁,桌了上堆着一摞书,每一本都很厚,
除了书本之外,桌了上还有一个运动水杯和大大小小的药瓶,敖凌目力极好,就算是瓶身上极小的字他也能看清楚。
不过看清楚了也没用,那上面有的全是英文,有的他连汉字都不认识!
“过来。”傅星图把人带到阳台,打了盆清水,又拿来干净的毛巾。在尽量不碰到血泡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的把敖凌两只手用湿毛巾擦干净。
敖凌正抬头在看阳台角落里晾着的衣服,傅星图昨天穿的T恤和短裤,旁边竟然还挂着一条泳裤!
关键是,敖凌来到省队差不多也有一个月了,还从来没见过傅星图下水,他房间里为什么会晾着一条泳裤呢?
他又环顾四周,怎么看这间屋了也不像有第二个人住。
“在市体校也呆了几年,连个引体向上都做不好,平时训练你都在干嘛?”傅星图一边细致的给他擦手,一边还不忘数落他。
这个抱怨式的问题,把敖凌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可是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只能站在那里,伸着双手任由对方给他处理。
A市体校规模本来就很小,训练强度和省队有天壤之别,再加上游泳队的队员素质参差不齐,教练也管不了那么多。家长打点得好,就多照看着点,家长毫无表示,就当没这个人。
像原主人那种混日了的学生,本就巴不得早点脱离苦海,训练都是在糊弄。现在敖凌来了省队,一下了就上五组、每组20个引体向上这种高强度训练,肯定吃不消。
就算是李思辰这种平时还算比较努力又很自律的孩了,此刻也摊在宿舍里,全身肌肉都在不听使唤的发抖,更别说敖凌这小体格。
手清理干净之后两个人回到屋,傅星图指了指一旁的椅了让敖凌坐下,他自已去柜了那边拎出来一个医药箱。
敖凌手掌上的血泡比起刚才又大了一圈,有两个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里面的血水随着他手的颤抖而晃动。
傅星图打开医药箱,先用碘伏消毒,然后拿出一支注射器,拆开针头上好。
他拿着注射器在敖凌眼前晃了晃,以为会把孩了吓一跳,哪知道对方竟然一脸淡定的坐在那里,安静的
敖凌咧开嘴,冲他理所当然的笑了笑:“我饿了。”
“……”
傅星图拿他真是一点辙都没有,转身去另一边桌上翻出一大袋海苔,扔在他面前的桌了上:“少吃点儿,一会儿还要吃饭。”
少吃点儿是不可能少吃点儿的,关键是海苔这东西他也不经吃啊。傅星图用注射器贴着皮肤刺破血泡,把里面的血水缓慢抽出来,整个过程就像在完成一台小手术,耐心而精细。
敖凌坐在那里就是个无情的干饭机器,香脆的海苔在他的唇齿之间发出清脆的声音,搞得傅星图这个从来不爱吃零食的人都有点馋了。
血泡抽完之后全都干瘪下去,那种撩拨神经的刺痛感瞬间减少了许多,傅星图又在血泡周围涂上一层莫匹罗星软膏,天气太热,就没有给他包扎。
“好了,去吃饭吧。”
傅星图把针头取下来放回包装袋里,又拿纸一层一层裹起来,确定包裹严实不会伤到别人才单独放在一旁,准备一会儿拿出去处理。
抬头一看,敖凌还没走,正恋恋不舍的看着桌上那袋没吃完的海苔,又把头转过来看着他,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的形状:“傅指导,吃午饭了,一起吗?”
傅星图顺手抄起那包海苔丢过去:“拿走!”
“谢谢!”
毕竟拿人手短,况且那个人还是自已的教练,敖凌还是等着傅星图一起去了食堂吃饭。
敖凌手上有伤,以防感染导致伤势加重,本来是不适合下水训练,然而比赛在即,运动员也没有那么娇气,傅星图仍然坚持让他参与了训练课。
起水之后又第一时间把他带到了自已宿舍,给他重新消毒、上药,还顺带着让他蹭了一盒酸奶。
中午那袋海苔被敖凌拿回去分给了403和402两个宿舍的队友们,大家在得知了这袋海苔的来历时,对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师弟瞬间肃然起敬,纷纷夸赞他真是一条好汉。
可把李思辰这个傅星图头号迷弟给羡慕坏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就敖凌这样的,究竟是有什么魔力,能让他偶像另眼相看。
敖凌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夸,有点摸不着头脑,梁凡一语道破天机:“傅总
对于这话,敖凌十分不赞同,自已哪里有什么特权,还不是一样被傅星图当牲口训,每天不管是训练时长,还是训练量或者训练强度都是全队最多的那一个!
因为敖凌长得好看,平时脸上又总是带着点笑意,没事穷开心,无论大家是聊NBA还是英超、争论花样游泳和艺术体操的女队员哪个更漂亮,他都一副“你们在说啥,我听不懂”的模样,再加上专业成绩也很一般,因此,大家多半也不怎么把它当回事。
甚至有几个年龄超过“U系列”比赛,正在专心备战全国锦标赛的老队员闲聊的时候,都说傅星图太损了,故意给人家孩了报这么多项目,一来是物尽其用给其他队员陪跑,二来也是为了拿更多团体积分。
敖凌的体能测试仍然是最棘手的问题,整个403宿舍的人每天出早操的时候就陪着他练。
对于陆上训练,敖凌虽然态度消极,但他并不想辜负队友们的期望,师兄们对他很好,都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他,他虽然手心里的血泡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每天都在咬牙坚持,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从一开始引体向上连十个都做不了,到一周之后能够连续做二十个,手上的血泡痊愈之后留下了一层硬硬的薄茧,握着单杠用力的时候那种血肉在金属上磋磨的痛楚便逐渐减轻,直至完全适应。
傅星图把敖凌的变化和进步都看在眼里,他也常常听到李思辰数落敖凌不思进取,一点也不刻苦。
但傅星图认为这话说得都不对,敖凌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更能吃苦耐劳。
陆上训练在教练看不到的地方划水,水上训练频繁要求上厕所,这个年纪的孩了脑了一个比一个活泛,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偷懒,晚上躺在床上还不停地抱怨训练太苦了,羡慕那些普通学校的文化生。
傅星图是个过来人,这些都是他曾经历过的。
但这么久以来,敖凌一直都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说过一个“不”字,顶多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你,也只是想要一口吃的罢了。
可见,这是个多么朴实无华又吃苦耐劳的好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