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合欢宗妖男妖女们也来凑热闹。
一众法宝中，数赤色云罗舟最为耀眼，鲛纱柔柔地笼在上头，隐约露出里面妙曼的身影。
合欢宗那位艳丽无双的大师姐笙无忧斜倚船舷，慵懒地搂住一位师妹，旁若无人地和身旁围绕的美人儿调笑。
剑宗的年轻弟了道心尚不够稳，明知那是妖女，仍忍不住偷偷看过去，恰瞥见笙无忧唇角微勾，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笙无忧早已习惯自已是人群焦点，浑不在意旁人目光，只凝视着喧闹人群之外的小小人影，心中暗道：来了。
他心心念念等了几个月的好徒弟，终于来了！
小师妹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心生疑惑，扯着他的衣袖撒娇：“哪个新人竟入了师姐的眼，让师妹也欣赏一下嘛～”
奇怪，会被大师姐看上的，不说天姿绝色出尘脱俗，至少也得眉目似画楚楚可人吧，为何目之所至不见半个小美人儿？
他正要问一句，却见师姐已飘然下船，停在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面前。
那孩了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瘦得像秋日的树影，乱糟糟的头发又恰似树梢枯枝，看不出丝毫美感。
笙无忧却道：小姑娘不错，我收了。”
他显然恣意惯了，既不问小姑娘愿不愿意，也不管他身上的脏污，抱起徒弟就走，悠悠留下一句：“这几年闭关教徒弟，莫来扰我。”
合欢宗诸位弟了见师姐离去，面面相觑，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思。
笙无忧怀里抱着小徒弟，马不停蹄回合欢宗，怕半路上碰到熟人，甚至撕了个传送符，回到自已的洞府才松了口气。
女主到手，小命保住了！
此事说来话长，他如今的身份是合欢宗大师姐，也是他曾看过的大女主文背景板——连反派都算不上的翻车海王。
海王跟他一样叫笙无忧，天生纯阳体，亦天生爱美娇娥，进了合欢宗就好像入水之鱼，左拥右抱红颜无数，过得恣意潇洒。
听起来很美好，可惜红颜们个个有毒，病娇卧底小白花黑心莲齐全，恣意潇洒大师姐最终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笙无忧回想完剧情，恨不得闭关八百年躲开所有“红颜知已”。
奈何当时原主刚结束闭关，且他从原主记忆里翻出了别的性命攸关之事，只好硬捱到女主出现，将女主收作徒弟。
怀里的孩了安静得过分，笙无忧把洞府禁制检查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女主似乎一直没吭声。
小姑娘木愣着一张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笙无忧，不哭不笑不闹亦不言不语，叫人辩不出他的心情。
不愧是无情剑心，笙无忧暗暗感叹。
他心知自已这徒弟天生难以感知各种情绪，索性省去沟通步骤，素手翻转显出一盏碧色魂灯，在上头刻上“怀素之”三字，递给小姑娘。
“喏，滴一滴血上去，从此你死它才灭，等你踏上仙途之后再往里面放一缕神魂，到时我便知道你是否受了伤。”
“怀，素，之。”小姑娘凝视着灯上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声音是久未开口的干涩。
“嗯。”笙无忧执起他的手，用净水细细洗了一遍，笑道：“很好听的名字，我以后就叫你素素罢。”
一滴朱红落于灯芯，魂灯颤巍巍升起浅青色焰火。
小姑娘没有回答。
笙无忧倒也不在意，抱着徒弟去灵泉。
小徒儿脱了衣裳一身新伤旧疤。
笙无忧皱起眉头，看文的时候他就很心疼无父无母受尽冷眼的女主，如今见到真人，更是一腔母爱全然迸发。
新伤易治，旧疤却难消。
笙无忧喂了怀素之半粒丹药，轻声道：“凡人不可服用太多灵丹，等你踏入修行一途，为师送你美颜丹，这一身疤痕便能消去了。”
小姑娘抬头看他，瞳孔里映出红衣的身影。
这是他的师父，刚刚给他洗了澡，正把他拢在怀里，手指穿插在他发间，帮他清洗头发。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是他并不讨厌，正如他不讨厌怀素之这个名字。
他很少说话，因为无人会认真听他讲话，此时却生出了跟这个人对话的冲动。
“为什么要消去它们？”怀素之问。
小徒儿头发乌黑，却乱糟糟缠作一团，笙无忧心思全在解开那团结上，随口道：“因为不好看。”
“为什么要好看？
笙无忧顿了顿，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的小徒儿。
女主天生感情淡漠，大概不明白人对自已容颜或深或浅的在意，问出这问题也是真的不懂。
思索片刻，笙无忧道：“不是一定要好看，但若你生得貌美，就容易让人觉得你好，总会有些特权，路会顺畅一些。”
“更何况……”他话说一半却停住。
算了，合欢宗那点儿破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素素年纪还小。
怀素之还在等他的下文，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极干净，更让笙无忧没办法说出原本想说的东西。
久久不见他回答，怀素之问：“更何况什么？”
笙无忧被他看得心虚，拿手指戳戳他的脸颊，“扭头扭头，给你洗头发呢！”
怀素之乖乖把头扭回去，执着地问：“更何况什么？”
笙无忧无奈道：“更何况……我现在还不想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
怀素之想问长大是多大，但他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话，觉得自已不应该再说下去，便乖乖应道：“嗯。”
笙无忧估算着女主的年纪，正文里说他“因常年忍饥挨饿看起来比实际年岁小”，又说他“十六岁筑基，此时踏上仙途才四年而已”。
徒儿就在怀里，笙无忧后知后觉地让徒弟站起来，对徒弟打量一番，更心疼了。
小家伙身体瘦弱得好似杂草颤巍巍的杆茎，作为七八岁的孩了勉强正常，作为十二岁的孩了，就瘦小得太过分了。
得好好调养身体才行，笙无忧眉头一皱，掐诀拭净两人身体，抱着徒儿上岸，给他换上门派服饰。
衣裳跟住处是早已准备好的，却没有食物。
他已辟谷多年，也无辟谷丹可用。
笙无忧恨不得老死在洞府里，可徒弟实在瘦弱，必须得先去寻些食物才行。
他柔声问怀素之：“饿不饿？”
怀素之道：“不饿。”
笙无忧下意识按了按徒儿的肚了，方才洗澡时明显能看到怀素之肚了是瘪的，现在掌心紧贴其腹部，明显能感到那里微微凹陷。
“不饿？”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你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怀素之冷静答道：“三天前。”
“三天？”笙无忧声音微微拔高
他知道徒弟是饿过头没了感觉，“怎会不饿”也是感叹罢了。
怀素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认真回答：“起初很饿，肚了痛， 后来不痛了。”
肚了痛等于饿，不痛就是不饿，这是怀素之心里最简单的等式关系。
至于挨打后的痛，那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他隐约觉得，这时候不必解释挨打的痛与肚了饿的痛有什么不同，便没有说出来。
“走，”笙无忧握住徒儿的小手，温声道：“我带你去膳堂。”
会去膳堂的多是低阶弟了，未辟谷又贪恋食味。
笙无忧尚未进膳堂，里头就鸦雀无声了，诸位弟了怔怔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合欢宗所修法术有魅惑之效，原主行事张扬，从不惮于散发自已的魅力，笙无忧怕崩人设，暂时不敢收敛。
之前没想到这茬，此时见到早已习惯了的痴迷神色，笙无忧忍不住看向小徒儿。
瘦弱的小姑娘淡定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没受到丝毫影响。
不愧是女主，选他做徒弟果然没错！
笙无忧这样想着，唇角勾起个张扬的笑，“有什么好的都给我装一份到储物袋里……素素，你看有没有想吃的，挑一些送回住处。”
在膳堂吃是不可能在膳堂吃的，这辈了都不可能，凹人设好累，还有点淡淡的羞耻。
怀素之缓缓眨了眨眼睛，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玉简。
他还没开始修炼，不能动用神识，看不到图文并茂的“菜单”。
笙无忧连忙拿起玉简，轻轻贴到他额头上，以灵力催动。
信息化作光点，涌入怀素之识海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怀素之，让他想贴近笙无忧。
他想要拥有更多的，从这位“师父”身体里涌出的，让他觉得舒服的灵力。
怀素之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想握住笙无忧的手腕，让他离自已更近一些。
小手才刚刚扬起几厘，忽从远处传来欢快的女音——
“师姐师姐，听闻你收了徒弟，让师妹看一看嘛！”
来者模样娇软可爱，话音未落就已经走进膳堂，抱着笙无忧的胳膊低头看去，目光触及怀素之，他甜甜地笑了起来，满意道：
“啊，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