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要不要在今晚回家,其实中也纠结了好久。他知道绮罗现在肯定很生气,她让自己别回家吃晚饭也等于像是在说不想见到她。
以她一向的气性,肯定是顺着她的心思来,不要去打扰她比较好,可中也实在没有继续观望的耐心。
反正总要说清楚的。怪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谎,现在除了尽快弥补之外,没有更多选择了。
他也不想拖延了。
只是现在的气氛实在尴尬。站在玄关处,中也原本就没能想好还怎么开口,此刻更是僵硬得不行,根本不知道应当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比较合适,也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正不自然地扯着嘴角,看着站在二楼的拐角处的绮罗。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她半边身子都被墙壁挡住了,微微低着头,也同样是沉默着,没有主动对中也说出哪怕半个字。
跑出卧室时,她无意间摁亮了走廊里的壁灯,从正上方撒下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映出不规则的阴影。她又板着脸,在阴影的衬托之下,此刻她的表情看起来着实有点吓人。
中也往前迈了一小步,干巴巴地笑着说:“你站在这种位置,看起来真的好像恐怖片里的鬼啊。”
绮罗依然面无表情,甚至连嘴角都没有抽动一下。她慢慢后退,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墙壁的拐角后,只剩下拖沓的脚步声还能勉强听清。
这反应让中也更不安了。他本意是想调和一下冰冷的氛围,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好像还把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中也烦恼地挠了挠头,索性也不再继续站在玄关处了,直接快步上楼,连帽子和外套都忘了脱,追着绮罗的足音来到卧室。
从明亮的走廊踏入仍未开灯的卧室,视线忽得黯淡了一瞬。不知为何,中也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窝在扶手椅里的绮罗,而是摆在柜子上的合照。
是结婚之前他们一起在摩天轮下的拍立得合影,下方端正的字迹写着那一天的日期,绮罗把它装裱在了精致的相框里。
尽管一眼就看到了这张照片,中也的心里此刻却没有浮现出太多和那天有关的回忆。他只是悄悄地把相框拉近了自己
身边。
“对不起,相亲的时候我就说谎了……不是相亲事务所出了问题搞混了人,是我自己跑来和你相亲的。我也不是什么业务员,我是个黑手党。”
坦诚话语来得直白又突然,听得绮罗坐直了身子,忍不住回头看着中也。
她原本还想着要冷淡地面对一切,绝对不轻易被中也的谎话欺骗呢。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剖白,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过,居然是黑手党啊……
其实经历过傍晚小巷的那出意外后,绮罗多多少少就能猜出中也的真实职业了,但在听到他亲口承认时,果然还是不免感到惊讶。
这份惊讶又很快转变成了气愤。
她别开脑袋,把脸埋在臂弯间,不再看他了,闷声说:“我看你不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黑手党嘛,肯定早就变成小队长之类的人物了吧?”
“嗯……”
中也的坦白顿了顿。
他倒不是想要隐瞒什么,他只是在思索着该怎么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向绮罗解释自己的干部身份。
“该怎么说呢……我比小队长的等级还要再高一点。”他心一横,大声说,“真要说起来,就是只比黑手党首领低一级!”
“哈——!?”
绮罗瞪着他,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总之看得中也无比紧张。他差点以为绮罗要和自己闹起来了——虽然仔细想想这件事确实是挺值得闹一闹的——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在那声难以置信的惊呼之后,她也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了,就只是坐着而已。中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现在不想只是琢磨她的想法而已。
他走到绮罗的身旁,想要握住她手,可在碰触到指尖之前,她却收回了手。
并不意外的结果,中也不觉得沮丧,可垂眸看着她的目光中还是藏不住低落。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绮罗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没有看他。似乎过了许久,才听到她小声地说,究竟想要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
“谎言都是有意义的。你一定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所以才会骗我。”她的声音很轻,几乎难
以耳闻,“你是想要钱吗?还是想要别的?”
中也摇头,片刻后却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想绮罗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为了得到什么才下意识地说了谎。
“是为了能够再相亲的那一天之后也能更多更多地见到你,所以说了谎——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私自欺骗了你。”
这并非是出于自卑,中也从没有在正派的人面前感到过卑劣之类的情感,在绮罗的面前当然也是一样。但他知道,绮罗是存在于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之中的人,是更明亮的、更鲜艳的存在。
如果不说谎,那么他们的世界只会各自独立,他也就怎么都没办法走近她的身边了。
“我知道,你接下来肯定会问我,要是今天没发现我的真实职业,那么我会等到什么时候才告诉你其实我是黑手党,对不对?”
中也笑了起来。他现在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了,只觉得无比轻松。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猜我可能会一直隐瞒下去,这样就可以久久地和你在一起了。但现在你知道了,我当然也不会再用更多的谎言继续骗你……绮罗,听我说。”
中也俯低了身,轻轻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哪怕她还是不太想与他进行过多的视线接触,他也依然认真地注视着她。
“我只对你说过这一个谎言而已,与你生活在一起的我就是最真实的中原中也,并不是故意塑造出来的某个人。以后,我也不会再对你说谎了。嗯……不过我确实还是有些关于自己的事情没和你说过。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找不到机会讲罢了,但我一定会全部告诉你的。一定。”
最后的这声“一定”,他念得很重。这也确实是沉重的承诺。
绮罗眸光轻颤了颤,尽管依然不愿意直视他,但却略微松动了几许。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抓起床上的枕头,丢到中也的怀里,抬手一指门外。尽管全程一言不发,但中也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今晚睡沙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