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是一年前的这个季节,只不过那时梅雨季还没有过去,淅淅沥沥的雨与潮湿的空气让人心烦。
中也都不怎么喜欢阴沉的下雨天,但也不会从被天气影响到心情。
可这个阴天,他的心情相当糟糕。
他盯着手中的这枚异常精致的滚金边浅色信封,目光在角落里的“高田相亲事务所”看了很久,表情已经不自觉地扭曲成嫌弃的模样了。
这封信是早上加急送到他手里的,最外层还用塑料包装纸包裹了起来,一开始他也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直到这会儿有空拆开了,才发现这居然是从相亲事务所寄过来的。
……现在的相亲事务所为了推广业务居然都舍得寄加急信了吗?
中也很无语。他把信丢到一旁的副驾驶座上,旋动了车钥匙。
还是早点回□□吧。
尽管这么想着,但在驶出露天停车场之前,中也还是撕开了相亲事务所的信封。
他可不是急着想要找到另一半才把信封又拿回来了——真要说起来,结婚这种事,压根就没有出现在他的未来计划之中。
他只是纯粹觉得,既然对方这么认真地在为拓展业务,那么自己也稍微认真一点好了。
至少要拆开一下信封,看看里面的东西才行嘛。这样也不枉加急信件的使命了。
不过,他好像撕得太用力了一点,扯掉启封条时,整个信封猛烈地抖了一下,装在其中的两张纸掉了出来。
一张是看起来很像贺卡的相亲联谊邀请函,封面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中也的名字。
另一张是叠成了四折的白纸,似乎还写了一点什么。
看着透过白纸背面的熟悉字体,中也的神经猛抽了一下,表情更显得嫌弃。脑袋隐隐作痛,他皱着脸点了根烟,深吸一口,任由尼古丁烟雾充斥满整个大脑之后,这才摊开了这张白纸。
没有从第一行开始看起,中也的视线直接跳到了信的最后。
果不其然,末尾的署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三个字——
——「太宰治」。
当即中也就涌上了一股想要把这封信连带着邀请函一起丢进
垃圾桶里的冲动,可惜太宰这封信中的飞扬的笔迹却先一步映入了眼中。
信的大致内容是说,写信人太宰先生对于中也从未有过恋爱经历的悲伤往事如何如何伤心,又强调了一下在当今少子化的社会背景之下依旧保持单身是多么不道德不仁义的行为。并且鉴于中也先生异常没有异性缘,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孤独终老,因此,深感惋惜的太宰先生特地以中也的名义,为他报名了一场联谊会,希望他能够在联谊会找到心仪的对象。
这信看得中也的五官都快要拧成一团了,尤其是那充满了亲热与友好的语句,简直让中也想起了太宰那笑眯眯没个正型的样子。
中也果断地把信和联谊会邀请函揉成了一团丢到了窗外,毫无任何犹豫与怜悯之心。
啪嗒——
纸团精准地落进了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垃圾桶里,成功完成了它的使命。
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不足以让中也解气。太宰的那封信,他越想越觉得恼。
他才不是找不到结婚对象呢——他只不过是不想结婚而已啊!
不想结婚和不能结婚,这两者之间可是天差地别好不好!
而且太宰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却还故作贴心地关心起了他的婚姻大事。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故意的恶作剧。
“自己都没有女朋友,还好意思说我……”
越想越觉得不服气,满心都快被烦躁感填满了。中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暗自心想这,他绝对要用同样的办法气气太宰那个混蛋才行。
他收回搭在车窗上的手臂,想要吸一口烟解解气,却发现烟头湿哒哒的,早就已经熄灭了。
愣了愣,他后知后觉看向窗外,这才注意到原来外头下起了雨。伸出窗外的烟,大概就是这么被不小心浇灭的。
运气真差。
中也瘪了瘪嘴,把湿漉漉的香烟丢进烟灰盒里,又抽出了一只新的,按下打火机,然而却无事发生。
刚才还正常运作的打火机,这会儿居然也出了问题。
又试着按了几下,依然没有蹿起火苗。中也简直忍不住怀疑打火机突然坏掉也是太
宰的杰作之一了。
他气急败坏地把打火机也一起丢进了烟灰盒里,打开车门,踏入了雨中,快步走向街对面的便利店,准备去买个新的打火机。
停车场与便利店只隔了一条马路,满打满算也不过短短几十米距离而已。可就是这几步路的功夫,雨势却更大了。中也懒得用异能阻挡雨水了,小跑着冲进便利店里。
昏暗的雨日午后,便利店的灯光显得室外更加阴沉。店里空空荡荡的,一眼望去,没有其他顾客,连店员都在柜台后打盹。
中也抖了抖外套和帽子上的雨滴,绕过几个货架,想先买点喝的,再去买放在收银台那边的打火机。
在摆满了饮料的冰柜前,中也看到了她——紧盯着一排易拉罐一动不动的女人。
起初中也没怎么注意她,目光甚至没有在她的身上多停留,只不过是在想,原来便利店里的顾客不只他一个人而已。
而后,他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有点像是喘不上气似的,断断续续又短暂。
这微弱的声音,存在感其实并没有非常强烈,但一旦意识到它的存在,便觉得格外难受,怎么都没办法忽视了。中也试探性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瞄了一眼,却恰好与同样站在冰柜前的她对上了视线。
最先注意到的,是她湿漉漉的通透眼眸,清澈得很像是中也前些天见到的一颗珍贵的祖母绿宝石,连色泽都十分相似。
是清澈得连心都为之一颤的程度。
而后,中也才看到她那泛红的眼眶和鼻尖。她很窘迫似的飞快低下头,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抿紧了唇。断断续续如同气息不顺的声响瞬间消失了。
原来刚才听到的是她的哭声啊。
虽然有了答案,但中也更困惑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便利店里哭得如此难过。
短短几秒,中也脑补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他偷偷地又往旁边瞄了一眼。
好巧不巧,她也在偷瞄中也,大概是观察他的表情。视线再度猝不及防地相撞,她的耳朵瞬间烧红,慌乱地挪开眼神。中也不免也有几分尴尬,轻咳了几声,僵硬地取下货架上的牛奶。
“你没事吧?”他忍不住问。
这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询问,却好像一下子击中了她似的。她用手捂着脸,头垂得更低了,哽咽的哭声听得人心颤。
“菠萝……”
沉默了许久后她才出声,喃喃的话语轻得几乎听不清。
中也一脸茫然:“……菠萝?”
“菠萝……菠萝味的汽水……没有了!”她哭得更厉害了,“昨天还有的,现在没了!我只想喝这个,可是……为什么今天一点好事都没发生……”
“哦——”
中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完全没搞懂。
为什么买不到菠萝味汽水会这么难过?
说起来,菠萝味汽水有这么好喝吗?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虽然满心茫然,但看着这个哭唧唧的年轻女性,中也总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比如像是“不如买其他口味的汽水试试看吧”之类的。
可这笨拙的安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捂着脸跑出了便利店,只剩下中也一人尴尬地站在原地,手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拿了自己根本不想喝的牛奶。
赶紧把牛奶换成了柠檬茶,中也走向收银台,忽听到门口传来了“叮”的一声。
为了菠萝味汽水而哭泣的女人又跑回来了,中也看到她那深棕色的发丝上凝着几滴细小的雨水,有些湿淋淋的。她径直奔向摆放着伞的货架,随便拿了一把,飞快地结了账,又出去了,大概是刚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外面在下雨,直到离开便利店之后才发现了吧。
中也总觉得她的行为有点奇怪,当然她的解释也很奇怪——不管怎么想,菠萝味汽水肯定都没办法成为在公共场合痛哭的原因。
但他也并没有把这件事过久地放在心上。用新买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后,他满脑子就只剩下了该怎么给太宰安排一场以牙还牙的报复。
琢磨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晚饭时间,中也终于想到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他觉得,他就应该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太宰那个混蛋才行——也就是说,他要偷偷给太宰安排一场根本不适合他的相亲。
这可不是在帮他脱离单身。中也要挑选一个性格完全相反与太宰的女性才行。
太宰想要殉情,那么相亲对象就要找热爱生活的女性;太宰说话油腔滑调,那么相亲对象最好沉默寡言。两个性格完全合不来的人坐在一起,绝对会是想到不错的场面。
嗯,很好,这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坐在拉面店里等待猪骨叉烧拉面的中也满心得意。他已经忍不住开始想想太宰那尴尬的相亲会是怎样的场景了。虽然对那位相亲对象来说,与太宰共度晚饭时间很有可能会变成梦魇般的回忆,但中也一定会在时候想办法好好补偿她的。
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太宰那个混蛋……
“不好意思,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怯怯而礼貌的询问声,带着一点鼻音,听起来很是耳熟。中也猛然抬头,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已经变得很不自然了。
在傍晚时间满是客人的拉面馆里,在这个小小双人桌空出的对侧,中也再次看到了那双通透的绿眸。
菠萝味汽水小姐站在他的对面,歪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