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柒走到一半突然停下。
林潜转过头看向她,发现余柒的脸上一片羞红。
他才注意到,余柒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亵衣,那件彩裙早已被她脱掉,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水渍。
余柒朝林潜轻笑道:“帮我出去先应付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林潜只好替她去打头阵。
他走出外室,走到那银光闪闪的走廊上,一大群人已朝他围了过来。
林潜皱眉,这样一大阵仗,招呼都不打就闯入一个女子家中,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那些人已经来了,而且表现的气势汹汹。
林潜拱手道:“诸位,你们要找神鲤娘娘,她暂时不在。”
突然一人冷声道:“我们可不管她在不在。”
另一人尖锐的声音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林潜愣了一下,霎时间哭笑不得。
但他已经听出来开口的人是谁,其中一位便是那湖朋客栈中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咬牙切齿道:“就是他。”
他话音刚落,边上一些人已将林潜团团围住。
但林潜身法飘渺,他竟在那些人的身体空隙中,如鸟翼滑翔,忽溜一下,便闪到了门外。
林潜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惊惑道:“你们找我做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店小二恶狠狠道:“明知顾问,包藏祸心!”
林潜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果然,那店小二接着说道:“鲁药强管教已经遇害了,就是你下的狠手!”
林潜瞳孔猛地收缩,是那个粗糙鲁莽的汉子,他怎么死了?
店小二看林潜一言不发,冷哼道:“你还不束手就擒?”
林潜皱眉道:“我为何要杀他?”
店小二未说话,但另一人却开口道:“因为你是外乡人。”
林潜睁眼看去,只见说话那人鹰钩鼻,浓眉毛,嘴唇长而薄,眼睛尖而锐,是不惑之年。
林潜笑道:“为何外乡人就要杀他?他又没冒犯我。”
那人愣了一下,缓缓道:“可如果不是你这外乡人,还有谁要杀了一个私塾的管教?”
林潜大笑,心道余柒说的没错,这村里人果然个个愚不可耐,他道:“说不定是你们谁与鲁药强有了私仇,特意嫁祸给我。”
那人沉思,突然道:“也有道理。”
林潜诧异,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摆脱了嫌疑,他还以为这帮人要死缠烂打下去。
林潜问道:“敢问您是?”
那人抬起头,肃然道:“我是风抚村村长,我叫张长眉。”
他边上一个精瘦,眯着眼睛的男人道:“我是刘干,村子里的二把手。”
林潜朝他们两人各作了一揖,道:“还请二位明察,那鲁药强出事,我确实不知。”
刘干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我们怀疑你,实在是因为鲁药强的死状,太过奇怪。”
一个人要死便死了,如何能称得上奇怪?
林潜问道:“他怎么了?”
刘干脸上阴晴不定,他道:“鲁药强被人绑在自家的门柱上,手脚都被人扭断,他是咬舌自尽而亡的。“
一个人宁愿选择咬舌自尽也不肯活下去,他究竟面对了怎样的可怖?
张长眉道:“我们村子一向是与世无争的,鲁药强也只是个普通的私塾管教,我听人说,他和你在湖朋客栈有过交集?”
林潜如实道:“鲁药强确实和我在酒店碰过面,但说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刘干眯起眼睛,缓缓道:“有谁能作证?”
“我能作证!”
就在这时,余柒已经换了件蓝湛色的长裙,款款走来。
她柔声道:“我可以替他作证!”
众人失声道:“神鲤娘娘!”
林潜疑惑,什么时候他们开始相信余柒的身份了?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因为外边那些人虽然嘴里恭恭敬敬的喊着神鲤娘娘,眼睛却直瞄着余柒家中的富贵装饰。
钱能使得鬼推磨,更何况是人?
刘干咳咳两声,和张长眉一同道:“既然神鲤娘娘这么讲,那就绝不会是他了。”
余柒点头,但她脸上却又闪过一丝神秘。
她轻声道:“鲁药强这个人,或许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她这话一出口,顿时在众人之中惊起波澜。
张长眉恭敬道:“神鲤娘娘请讲!”
余柒道:“他自然是被七彩神鲤责罚而死的,因为他对我不敬!”
众人哗然。
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鲁药强私下绑架余柒的事情。
如果余柒真是七彩神鲤托梦之人,七彩神鲤真要面世,那鲁药强确实死不足惜。
供奉七彩神鲤,可是关系到村子的运势,关乎所有人的财运。
人人都想和余柒一样,一觉醒来家里多了一座金山。
张长眉颔首道:“要真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挥挥手道:“大家都散了吧。”
“等等!”
本欲散开的人群突然又停住,他们转身,却看见是神鲤娘娘喊住他们。
余柒笑道:“五月七,垂云湖,神鲤现,金箔来。”
她郑重道:“明日我就要祭祀神鲤,大家务必一起前来。”
张长眉朝余柒一拜,道:“谨遵娘娘之命。”
他这一拜,恭恭敬敬,却不是拜的余柒,而是传说中的七彩神鲤。
余柒道:“既然如此,那各位就都散了吧。”
林潜对着余柒眨了眨眼睛,道:“既然如此,我也先告别了。”
他话一出口,人已飘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张长眉,刘干惊在原地。
他们此刻才知道,就算鲁药强真是林潜杀的,他们一干人也奈何不了林潜分毫。
江湖侠客,在他们凡夫俗子眼中,就好像是天外的仙人。
夜色正浓,酒正淳。
林潜漫步在那一片随风起舞的槐树圈中,槐花的清香让他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愁绪。
亭亭如盖,层层如雪,绿茵茵,白茫茫。
江湖如若也和这一片槐花那样,纯净洁白,那每个人岂不是都很轻松?
林潜笑了笑,他知道江湖若真成了那样,那一定会很无趣。
他还是觉得江湖需要波澜,需要风雨,若真变成了这般软绵绵的槐花,他简直不敢想象。
但不得不说,这里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林潜笃定,他亲爱的宁川祖师若是游到这里,一定很乐意住上小半个月。
但这种平平淡淡,和煦如风的地方,一定不适合年轻人。
因为年轻人禁不起诱惑,也太容易倦怠。
林潜向远方遥遥望去,夜晚有风,从湖边吹来,隐隐有潮声。
他才想到,自己听人说起那么多遍垂云湖,好像还没真正去湖边走一遭。
湖风冰凉,扑到脸上,带着咸咸的湿气。
垂云湖上上雾气蒸泷,涌动的波涛拍击礁石,发出“嘶嘶”的吼声,斑驳的水纹下,是一片深不可见的黑暗。
夜中的垂云湖,没了白日里的仙气盎然,只有寂静。
没有人话,不带人的情绪赞美。
这才是最真实的自然。
不知何时,从湖岸席卷来一阵刺骨的寒气。
这阵寒气竟掀起了一股波涛,带着绵延不绝的威势,朝林潜拍来,浪花打在林潜的脚边。
浪击礁石飞散的水花,与黑暗中一刺而息的剑光,到底哪个更亮?
林潜突发奇想。
霎时间,他已拔剑出鞘。
乘风,化雨,御雷,迷雾,晴空。这五招绝意剑式在林潜心中一闪而过。
看着绵延不绝,一层铺盖一层,一浪威胜一浪的潮水,他心中竟有了些明悟。
林潜朝着垂云湖畔递出一剑。
这一剑,起初如同波涛一般声势惊人,但剑势又一瞬间收敛,变作极其普通的一刺,但一次之下又暗流涌动,层层不绝。
林潜满意的收剑,在垂云湖的天地景象下,又经过咏剑山庄这段时日的沉淀,他忽然心生灵感,捕捉到了一个契机。
就是这个契机,让他在剑道上更进一步,达到了剑随心走的崭新境界。
林潜不知道,这时候他的鸿蒙心法,已经悄悄的攀升到了第四层的境地。
就在他准备收剑的时候,忽然背后一阵风吹向林潜的衣襟,风中传来一个人的赞叹声道。
“剑法不错!”
林潜转过头看,却见到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衣诀飘飘,站在垂云湖畔。
他平静的脸任凭湖风吹拂,他一只手傲然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轻握着一把竹扇。
竹扇曳曳,公子如晤。
是这个人。
他不像汪逊,喜欢扮猪吃老虎,寻个算命差事就心安理得坐在大街上。
他也不似星辰君那般孤独凛冽,瞩目的像天上遥远的星辰,耀眼的胜过满天的繁星。
他就好像最普通的一个世人,随和优雅。
但他身上却有一种贵族公子的气质,他也有一份独属于他的神秘。
林潜惊道:“紫竹!是你!”
紫竹点头道:“是我。”
异乡遇故人,短别又重逢,这是件不可言说的妙事。
林潜道:“你怎会来这?”
紫竹一挥竹扇,轻笑道:“我来看看这垂云湖,欣赏一下这里的美景。”
林潜笑道:“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来这儿。”
紫竹哈哈大笑道:“人总要有点闲情逸致不是?”
林潜悠悠道:“垂云湖不仅美,而且很神秘。”
紫竹道:“我知道。”
他注视着波澜渐起的湖心,缓缓道:“不神秘怎会有'云落湖底映彩鲤'的传说。”
林潜亦注视着湖面,开口道:“但它再神秘,总有人会揭开它的面纱。”
紫竹点头道:“是。”
他慢慢抬起头,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所以说,明天一定会是个有趣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