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那日,沈灵期坐在宽大的马车里,悠闲地吃着葡萄,看着话本,闻着宫外的气息,感觉整个人都变精神了。
正开心着,马车外传来的娇滴滴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暮雨,我这身份,乘坐陛下的御撵,实在不合规矩,你帮我去回绝陛下吧……”
“娘娘,您就是太守规矩了。您看看咱们皇贵妃娘娘。”
“可是父亲从小教导我要循规蹈矩。”
嗯?什么意思?说我没教养?沈灵期听了这话,示意清泉掀起纱帘,对着外头说道,“宸嫔说的有道理,既然不合规矩就不要去,诶,清泉,正好,我这有一壶花茶,我们送去给陛下。”
说着,作势就要出了马车,外头的柳悦意听到这话,愣了片刻,原只是想炫耀一番,推推就就再过去,没想到沈灵期这么直接,慌张地急忙带着暮雨往前快走几步,边走边说道,“但是陛下这么辛苦,给他捏捏肩解解乏也是好的。”
暮雨也配合地拉高声音,“娘娘最心疼陛下了。”
沈灵期嗤笑一声,重新靠坐回去,在马车的颠簸中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
“娘娘,娘娘?”
听到清泉在耳边的呼唤,沈灵期睁开了沉重的双眼,迷迷糊糊地呢喃,“怎么了?”
“娘娘可要用些吃食再睡?太阳都下山啦。”
沈灵期坐起身,感觉到马车已经静止不动,又看了看马车外黑漆漆的环境,好像还有时不时的野兽的叫声。
“到哪里了?怎么这次在外头露宿了?”
如意给她披上薄薄的披风,接过话来,“咱们到香山了,本来还是和往常一样该到香山寺借住的,半路上宸嫔娘娘突然晕起车来,耽搁了好久。”
沈灵期点点头,接过清泉递过来的梅菜烙饼,就着微凉的绿豆燕窝汤,连吃了两大块,才感受不到腹中的饥饿。她吃饱喝足,倚着马车边悠闲地看着星空。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太子李仪不知捧着什么,屁颠屁颠地跑到沈灵期面前。
沈灵期心惊胆战地看着小人儿飞快地跑到面前,轻声说道,“慢点跑,要是摔了,又要哭鼻子了。”
李仪在她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车,担心地看着沈灵期,“贵妃娘娘,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这是冬儿做的梅子,宸嫔娘娘今天吐的好厉害,贵妃娘娘要是也晕车,就吃吃这个,很有用的。”
沈灵期接过梅子,摸了摸李仪的头顶,温柔地说道,“多谢太子,太子可用过饭了?”
李仪摇了摇头,捂住咕噜咕噜响的小肚子,满面羞红。
“清泉,给太子端来燕窝和烙饼。”吩咐完清泉,沈灵期又很不赞同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小娃娃要按时吃饭呀!到时候你又要肚子痛了。”
李仪笑着听着贵妃娘娘的唠叨,吃完了端来的夕食,和沈灵期一起坐着歇息。
“唉呀,不好,我忘了老师。”
突然,李仪拍了下自己脑袋,大叫起来,让沈灵期吓了一跳。
“贵妃娘娘,我要走啦,我还答应了老师今天要在他面前背下论语的。我忘了……”
听李仪带着哭腔的声音,沈灵期好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去和你老师说,今天背不了,明天再背呗。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
“今日事,今日毕”,马车后头突然响起那熟悉的淡然声音,宋衡身穿墨色长袍走了过来,只见他袍尾绣着的白竹在走路间若隐若现,周身都透着一股温润的书卷气。
宋衡走到沈灵期面前一米处停下了脚步,遥遥行了一礼,清澈如水的眼眸看向面色不太好的贵妃娘娘,温声说道,“贵妃娘娘,太子年幼,性格正是需要人引导的时候。”
他又朝着李仪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到了行宫,将论语抄上二十遍。”
李仪瑟缩了下,乖巧点头道,“是。”
等他下了马车,李仪又朝着沈灵期行了一礼,这才随着宋衡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磕磕跘跘地背完了论语,才算完成了今日的任务。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清泉在一旁小声说道,“太子真辛苦。”
听了这话,沈灵期心头刚刚涌上的一点怒气也散了,她难得没有反对宋衡,“辛苦总好过之前的无人问津,太子可不好当呀。”
如意点了点头,“娘娘,歇下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沈灵期依言进了马车内,就着驱蚊虫的熏香和外头小声的嘈杂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马车又行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承平避暑行宫。
这行宫坐落在承平山的半山腰,景色宜人,凉爽舒适。一进行宫,李湛就派人来告知,这次皇贵妃娘娘住在霁月湖的东面,整个行宫中最华丽的宫殿,清风阁。
沈灵期一行人来到清风阁,整座宫殿临湖而建,外墙特意用了防水又驱蚊的材质,透着一股清香,进了里头,上好白玉铺成地板,云顶杉木作梁,华彩玉壁作灯,让后头的小宫女小内侍们都惊呼出声。
沈灵期看着众人收拾的收拾,打扫的打扫,她便坐在窗边软榻,欣赏着黄昏时分的霁月湖。
“贵妃娘娘!”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缥缈的声音,听着像是李仪,沈灵期抬头张望,没在四周寻到熟悉的身影。
清泉指了指湖面,“娘娘,太子在对面呢。”
沈灵期站起身,果然看到霁月湖最窄的那面,倚着竹林而建的屋子长廊上站着不停招手的李仪。
李仪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大声喊道,“娘娘,我住对面哦!”
沈灵期刚想说话,便看到宋衡手执长扇,走到廊下,不知和李仪说着什么。
那小小的人儿立刻羞愧地低垂了头,朝着湖对面行了一礼,便规规矩矩地回了书房。
沈灵期看着李仪离去,刚想转身坐下,又看到宋衡恭谨地对着自己行礼,也不离去,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她别扭地还礼,慌忙转身离去,也不知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晚间,李湛设宴,随行的官员和有品级的妃嫔都按规矩安静地坐在碧霄殿,太子坐在左侧首位,他下首则是宋衡,而宸嫔柳悦意则是带领着众妃嫔,坐在右侧。
众人等了一盏茶时间,才听到内侍拉高了嗓子,唱到,“陛下驾到!”
只见身着黑金色长袍的李湛牵着皇贵妃沈灵期的手缓缓走入殿内。
沈灵期换了一套淡金色曳地裙,外头罩着一层烟笼纱,在灯火照耀下,光彩夺目,美得让人不可直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一旁的柳悦意呆呆的看着相携走来的两人,竟是忘了反应。
身后的暮雨紧张地扯了一下柳悦意,“娘娘?娘娘?”
她这才清醒过来,低头掩饰面上的嫉妒,随着众人站起身来行礼。
李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放在柳悦意落寞无助的脸上,内心不由得心疼起来,又看向身旁骄傲得意的沈灵期,攥紧了拳头。
两人落座,宴席才正式开始。
一时间君臣和乐,杯盏交错。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臣还要多谢皇贵妃娘娘,不然在下有生之年可吃不到这江南传说的小银鱼。”
还有完没完了?沈灵期怒沉着一张脸,看着末尾那讲话的臣子,也没忽略右侧那几个幸灾乐祸捂嘴偷笑的妃嫔。
她刚想爆发,就见宋衡站起身来,对着那臣子,淡淡说道,“章大人,此功劳当记在陛下身上。”
“哦?这是为何?”
李湛挑了挑眉毛,看着最近有些反常的宋衡,好奇地问道。
“因着陛下下令要保证鱼儿的鲜活,又要尽快让贵妃娘娘吃到家乡美食,民间涌现数位为陛下分忧的有识之士,提出了用硝石制冰冷冻鲜鱼的方法,既能保证运送的速度,又能保证鱼儿的鲜活。倒是能让五湖四海的百姓都能吃到平日吃不到的美食。”
太子聪慧地站起身,学着大人的样子,恭敬地说道,“父皇英明,自然有众多有识之士争相为父皇解忧。”
“陛下英明,百姓之福,社稷之福也。”
众人跟在太子后头,纷纷恭贺陛下,恭维陛下的英明,倒是让刚刚挑起话头的臣子尴尬地隐入了人群。
柳悦意狠狠地看了一眼上首的沈灵期,愤恨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贵妃娘娘真是好运气!
而沈灵期看着这莫名其妙转变的画风,有些呆愣,这就解决了?
她的目光转向左侧不停接受着众人敬酒的宋衡,目光复杂,宋衡为什么要帮自己?
还来不及细想,便被殿内响起的歌舞声音打断了思绪。
酒过三巡,喝了几杯果酒的沈灵期有些憋闷地晃了晃脑袋,小声向李湛告罪,便悄然离开了碧霄殿,往殿后的湖心亭走去。
清泉在石凳上垫了软软的垫子,扶着沈灵期坐下,又体贴地倒了醒酒的花茶,才退到了一边。
沈灵期想着刚刚殿上为自己说话的宋衡,他一定是凑巧吧?之前明明还出言讽刺的呢?难道那真的不是讽刺,是夸自己的?怎么可能……
正思索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转头望去,来人不正是挑起自己万般思绪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