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和素问大婚后,高士达日日扛着自家大儿子问他何时生个一男半女,霍峥总是摇头微笑,指指跟在霍佑安身后摇摇晃晃跑着的小满,“我闺女可比你大。”
边关安宁,素问每隔一年就要丢下自家夫君,天南海北的游历,医治各种疑难杂症,霍峥从不阻拦,只恨自己责任在身,没有闲暇时刻陪她出门。
这日,素问陪着诗诗姐姐上山还愿,向来不信神佛的她虔诚地跪在佛前,颔首低声说道,“都弥娘娘在上,求您保佑夫君日日平安,小满健健康康。”
诗诗好奇地问道,“这都弥娘娘是谁呀?很灵吗?”
素问眨了眨眼,笑道,“很灵的,诗诗姐姐也拜拜,都弥娘娘心善,一定能听到咱们的祈愿。”
花念惊讶地转头看着一旁喝酒剥瓜子的都弥,“素问怎么知道你?”
都弥哈哈大笑,“不可说,不可说......”
两人笑闹间,灵愿池又荡起涟漪,一个透明的灵魂从中浮现。不过,这人和之前出现的几个截然不同,只见他身着完好无损的华贵外袍,一身的气势,眉眼间积威甚重,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四周,抚着空荡荡的胸口。
都弥读取了他心中所想,问道,“你若是投胎,下辈子一定锦衣玉食,一生无病无忧。”
那人摇了摇头,执意看向都弥。
都弥叹了口气,“行吧,都是倔驴。”
弹指一挥,灵愿池的漩涡再次席卷而来......
宋衡睁开双眼,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身处朝堂之上,百官们个个义愤填膺,朝着殿上激昂地说着什么。
他随着众人的目光往上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鹅黄宫装的女子坐在上首,头戴赤金红宝石步摇,额心点缀了正红花钿,眉眼间尽是华贵妩媚,螓首玉颈,身姿曼妙,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她伸出纤纤玉手不耐烦地捂住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也因此浸出两颗泪水,双眼微红。
一双丹凤眼撇向身旁的帝王,娇嗔地捶打了下他的胸口,丝毫不把底下众人的攻讦当一回事,反问道,“都骂完了?还有谁没骂的,赶紧。”
这话一出,刚刚出声的官员们心中一噎,这骂再多有什么用?这位皇贵妃根本无所谓啊!
而被骂的皇贵妃——沈灵期,扫视了下朝堂上的百官,将目光看向下侧首位站着的男子,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太子太傅宋衡宋大人。
说来也奇怪,一样的墨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就特别赏心悦目,像一杆碧绿的青竹。同样是被人攻讦,从他口中说出的,好像也会更悦耳点!大概是因为这位宋大人貌比潘安,面如冠玉?
沈灵期好奇道,“咱们宋大人怎么今日一言不发?可是憋着什么厉害的话?”
宋衡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看向上首,原本古井无波的眼中也燃起了火焰,他手执笏板,恭敬地行礼道,“皇贵妃娘娘秀外慧中,端庄明理,堪为天下女子典范。”
沈灵期愣住了,她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再看向身旁的圣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朝堂之上的百官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堂堂太子太傅,向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攻讦皇贵妃的宋大人,居然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夸她,不对,宋大人一定是在讽刺贵妃!
沈灵期也是这么想的,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喝道,“本宫可比不上你说的这几个词,宋大人大可不必如此!”
宋衡怔在当场,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朝堂上下暗地里都叫沈灵期红颜祸水,恐怕没一个人觉得这些都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上一世,皇帝李湛和宸妃柳悦意在叛贼柴关攻破京城城门,屠戮无辜百姓,抢掠金银珠宝时,丢下所有人,被暗卫保护着,偷偷从暗道狼狈离去。
而身在冷宫的皇贵妃沈灵期却独自登上皇城城墙,呵斥柴关禽兽行为,上不能忠君,下不能爱民,是个不忠不义的小人。
在柴关派人来抓住欺辱沈灵期时,她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城墙上毫无留恋地跳下,以身殉国。
这壮烈之举,震惊了朝野,也在宋衡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谁也没想到人人口中的红颜祸水,那一刻是那么的大义凛然,宁死不屈。
而在她死后,宋衡才从沈灵期的贴身婢女口中重现了一个俏皮可爱,心软善良,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的大小姐。
想象中的样子和眼前明艳的女子重合起来,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宋衡仍旧恭敬地回道,“下官没有半点诋毁皇贵妃娘娘的意思,刚才所说都是臣的肺腑之言。”
沈灵期听了,越发生气,小脸气得通红,一把甩开身旁李湛的手,气冲冲回了长乐宫。而李湛则是毫不在意地说道,“诸位别介意,贵妃还是小孩子脾性嘛。”
百官听了李湛的话,有的唯唯诺诺地点头,有的则写着满脸的不赞同,面色铁青,抚着胡须不住地摇头……
长乐宫里,如意见自家娘娘风风火火地回来,看向身后的清泉,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朝堂上那些人,天天骂咱们娘娘,特别是那个宋大人,长的倒是一表人才,说出的话真是气人。”
“清泉,快给我打盆水。”
“诶,来了。”
清泉端着一盆水,跟在如意后头进了寝殿,“娘娘,水来了。”
沈灵期赶紧上前,将手伸进去细细的清洗,连指甲缝里也不放过,“李湛这狗皇帝,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我要好好洗洗我的手。”
如意和清泉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古往今来,恐怕没有一个妃子像咱们娘娘一样讨厌当今陛下了吧?
净完手,沈灵期才坐在绣凳上,满足地吃着如意嬷嬷刚做出来的点心,动作优雅,姿态柔美。
而一旁听了清泉复述的经过,如意有些吃惊地问道,“宋大人真这么夸奖娘娘?”
沈灵期凤眼一翻,“那是夸吗?那是彻彻底底的讽刺。”
如意轻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定是宋大人发现了娘娘的优点,对娘娘改观了。”
“哼,我才不要那个小心眼改观呢!”
正说着话,外头的婢女秋月禀报道,“贵妃娘娘,宸嫔娘娘前来拜访。”
沈灵期端着茶水,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口,“不过是两句不痛不痒的攻讦,也值当她特意跑来一趟,还真是小家子气。”
清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娘娘要不回了她?”
“不用,让她进来,正好我这有口气没处发呢。”
而前殿的宸嫔柳悦意,如今正带着婢女暮雨枯坐在殿内,直等了半个时辰,连上的茶水都变得冰冷起来,也没见那沈灵期出来。柳悦意来时的兴致高昂,如今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暮雨忍不住地为自家娘娘道不平,“娘娘,这贵妃娘娘谱也太大了,她一直不出来,咱们要一直等下去吗?就算是陛下,也没让您干等这么久过。”
柳悦意神色平静地说道,“皇贵妃娘娘让我们等,等着便是。就是有再大的谱,你还能怎么样?”
暮雨脱口而出,“咱们去告诉陛下,让他……”
“哦?让陛下怎么处置我呀?”
沈灵期刚进前殿,便听到有人口无遮拦地要陛下处置自己。她冷笑一声,“宸嫔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这位暮雨姑娘?呵,名字晦气,人看着更晦气。”
柳悦意被她说的脸色惨白,泫然欲泣地拉着暮雨跪了下来,“贵妃娘娘息怒。暮雨也是无心的。”
“无心?”沈灵期笑道,“没想到宸嫔娘娘倒是会找理由,把以下犯上,挑唆帝心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呢。”
柳悦意楚楚可怜,一脸柔弱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沈灵期!好似受了什么不白之冤。
沈灵期凤眼一瞟,轻嗤一声,“这可不是陛下的福宁殿,你装可怜可没人怜香惜玉。”
柳悦意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只见她缓缓抬手抹了抹眼泪,将眼角揉得通红,“贵妃娘娘如此说,臣妾也没有办法,待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下人。”
“你教了十几年也没教出一个好的,还是让本宫的如意嬷嬷给你□□□□,如意嬷嬷可是先太后身边的侍女哦。”沈灵期转头吩咐如意道,“嬷嬷,给我掌嘴五十。”
“是。”
如意走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一言不发的暮雨,让人架她起来,固定住她的头,狠狠地甩出几个巴掌。
“娘娘,救命,小姐,救命……”,暮雨含含糊糊地叫喊着,打到最后,渐渐没了力气,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柳悦意看向肿着一张脸的暮雨,恨恨地问道,“贵妃娘娘就不怕陛下深究?”
“深究?一个侍女而已,怎么?本宫管教不得?”,沈灵期看着自己修剪的形状正好的指甲上,昨日才染上的通红蔻丹,漫不经心地说道,“文武百官,日日骂我,陛下也没怪罪到我身上,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小婢女训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