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冷静了下来。
毕竟她现在还好好地活着,鬼魂都无法索她的命。她大难不死,定与轻尘大师算的卦象有关。轻尘大师的卦象上显示,她有紫微皇后之命,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四十九岁终老。
那便说明,在她四十九岁之前,无论谁想让她死,都不可能得逞。
“轻尘大师呢?他现在在何处?”宋凝想到此人,心里紧张了三分。她这次办砸了事情,轻尘大师肯定会怪罪于她的。
“回小姐的话,轻尘大师前日便离开了宋府,至今尚未回来。”
听颂冬如此回答,宋凝便知道了,轻尘大师此刻还在宫中。
“给本小姐梳妆打扮,我要进宫一趟。”
颂冬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小姐需不需要找大夫再看看?”
宋凝心道这颂冬啰嗦,自己不都好好醒来的吗,那便说明她没丢失魂魄,还需要见什么大夫?
被宋凝一个眼神扫过,颂冬乖乖地替她梳洗打扮,绝不敢多言了。
宋凝是安宁公主的朋友,自然也是全妃娘娘的座上客。全妃娘娘与贤妃交情素好,如今贤妃的地位蒸蒸日上,全妃也沾了不少光彩。宋凝便是得了全妃的恩准,才可凭宾客的身份随意进出皇宫。
宋凝这次入宫,带来了一只相貌奇特的风筝。
那风筝色彩斑驳,形状不似飞鸟蝴蝶,反倒像是变异的人面。风筝妆背上画了奇大的眼睛,辅以浮空的翅膀就像人脸的一双耳朵一样,还有一道色彩鲜艳的弧度,恰好在妆背的下方,活像一张嘴巴。
安宁公主不曾玩过这些平民百姓玩的卑贱玩意,但宋凝将它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觉得十分新奇,还是跃跃欲试的,即使这风筝着实长得有些吓人。
一只诡异的风筝顺风而起。
宋凝看着安宁公主玩得尽兴的模样,嘴角浮现一丝怪异的笑容。
这是她与轻尘大师联络的讯号。
她借口上茅房,果然见到了神出鬼没的轻尘大师。轻尘大师戴着骇人的鬼面,仿佛地狱来到人间的魔鬼。饶是宋凝见过他多次,再见他的鬼面之时,仍是会不由自主感
到惧怕。
“事情办好了吗?”
见不着轻尘大师的容貌,但闻其声便觉得此人是个年轻且英俊的男子。但以轻尘大师如今的修为,少说也是修行了五十年的高人,他不可能还如声音所呈现的那般年轻,除非他会长生不老之术。
宋凝没想到他开口便是问他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心里的那点希冀顿时被浇灭。
“大师息怒,我、我没能拦截住泽景王爷。他似乎早就察觉了我们的行迹,暗中易容伪装提早进了京城,我们的人手根本没有察觉。”他面具下的双眼越来越阴郁,宋凝看到只觉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她连忙道:“但是我们的人抓住了与泽景王爷同行的侍卫,我此番进宫,便是想请问大师,要如何处置他。”
宋凝昏厥了十几个时辰,怎么可能安排好人手拦截泽景王爷?更遑论抓住他的侍卫了。她此番解释,不外乎是为了蒙骗过轻尘大师,好让他对自己从轻发落。
若非早就得知自己的阳寿,宋凝是不敢如此欺骗轻尘大师的。这番话他信了,她便能逃过一劫,这话他若不信,她就算下场惨,也惨不至死。她便要捏捏那五成的胜算,看看这轻尘大师是否能将天地一切都洞悉。
轻尘大师什么也不言,却伸手抚摸上她的发顶。
一道一道捋下,宋凝惊恐地发现,他的手仿佛一把剪刀一样,切落了她几撮头发。
他将她的发丝捏在手心,声音阴邪,还有些愠怒,“你是本座的世俗弟子,应该听说过巫蛊之术吧?”
宋凝发自内心的恐惧,盯着她的发丝,话语发颤:“听、听过……”
她没想到轻尘大师竟会这样小人做派,但她着实是害怕了。
“你若敢欺瞒本座,”他的手指把玩着宋凝的发丝,忽然猛地靠近宋凝,那张令人心生畏惧的面具在她瞳孔中无限放大。“本座自会让你好好尝尝那巫蛊之术的滋味。你这发丝,便是本座制蛊的上好引子了。”
宋凝拼命地摇头,豁出去地低喊道:“大师明察,徒弟不敢对您有任何欺瞒,绝对不敢!”
女人抖成了筛子,在轻尘大师面前,她仿佛被踩在脚下
的蝼蚁。
为什么?他不是帝王,有什么权力如此对她?
她甚至还是他的弟子。
宋凝心中冷笑,他其实也不过是凡人而已,不然他怎会不知道自己在欺骗他?轻尘此人收自己为徒,襄助自己,却不求一分雪花银,肯定是看上了她未来尊贵的身份。
若她成了皇后,以他前期对自己的助益,她定会请求皇帝封他为国师。到那时,他居于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发扬自己的门派教义,岂不是易如反掌?
而巫蛊之术对受蛊之人有很大的损伤,中蛊后若不得解蛊,这受蛊之人不出一年便会被蛊虫啃噬至死。
如今太子妃之位还是那柳蕴娇的,自己和太子尚未有任何接触,轻尘大师的计划八字没有一撇,仍需大把的时间。除非自己在一年之内能成为皇后,否则这样长远的计划,因为下蛊而少了当皇后的那个人,岂不是功亏一篑?
因此她笃定,轻尘大师不会轻易对她下蛊。
见宋凝这幅颤颤巍巍的模样,轻尘大师忽然低吟一般笑了起来。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本座当然该给你一些惩罚,这便是给你的教训。”
他手中松开,握住的头发丝丝落在地上。
宋凝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果然没猜错。
“本座要的是霍舒手中的那份协议,抓不着霍舒本人,抓了他的侍卫有什么用?罢了,你自行将他处理了吧。”丢弃了她的发丝,他拿出别在腰间的绣帕,痴迷地看了一阵,才如视珍宝地用它轻轻擦了擦手。
她如今已经对轻尘大师面对着帕子沉沦痴醉的模样见惯不惯了,他如此如痴如醉,定是因为绣帕背后的主人。
“泽景王爷已经在宫中了,徒儿有什么可以帮到大师的吗?”宋凝小心翼翼地问。宋凝很好奇轻尘大师要那份协议做什么,那和平协议上莫非有什么玄机?
“不必,本座看你气虚得很,这几天你先好好休养,等到接风宴的那天,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是,徒儿谨记。”
他收好帕子,淡漠看了她一眼,便如风一般消失在她面前。
有宫婢前来传话,安宁这
才察觉宋凝上茅厕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贤妃娘娘怎么会认识宋凝?还知道宋凝和自己在一起?安宁公主面色有些不佳,贤妃传她便传她,但她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呢,还得去找人。
说来也巧,她心里方才念完这些闲话,便在路旁看到宋凝神色怪异地站在一棵大槐树下。
最近的恭房不在这边,她为何跑到这儿来了?
“贤妃娘娘让本宫捎着你去见她。”
“是。”宋凝抬起晦暗的眸子,腰背挺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安宁身后。
“你是宋御史的女儿,想必在礼数上也有所学练。宫里规矩多,见了贤妃娘娘,你千万莫要乱说话。待会儿本公主做什么,你便学着本公主做,总归不要出错才是。”
安宁说话的时候,脸上油然而生一种优越之意。她的余光瞥到宋凝唯唯诺诺的模样,忽然没由来地想起她曾经毫不眨眼戳破自己手臂的心狠,心中慌乱了三分。不过幸好,她只是一个二品御史的女儿,而自己是尊贵无俩的公主,量她有几个胆子,也不敢对自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