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九重楼高耸入云,每一砖每一瓦都写着庄严肃穆,不可亵渎。是了,这里就是晏楚王朝的最高法院,掌刑狱案件审理的大理寺。
好家伙,里头大概站了几十号人,个个神色肃然。当中有柳蕴娇认识的,也有她没见过的。
太子爷威风凛凛地径直走到正堂处,大理寺卿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并且给太子殿下设了座。看寺卿那有些意外的模样,似乎是没想到太子会亲临大理寺。
而走在后头的柳蕴娇,刚到殿中间,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架没了去路。柳蕴娇心虚地瞥了一眼殿中的柳尚书,柳尚书瞪着她,满脸愤然和无奈,大概是恨不能扑上来抽她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两巴掌吧。
柳蕴娇垂着脑袋,脸上满是郁闷。
但是柳尚书你能不能先收一下愤怒的表情,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管教自家女儿,你不知道原主这样的女人,没出嫁的时候祸害娘家,出了嫁祸害夫家,现在,她还祸害了自己这个穿书者!
思及此处,柳蕴娇抬起头,非常有底气地瞪了回去。
这个不成器的!不成器的!柳尚书简直要被柳蕴娇气死了。
柳尚书正对面站着的,是面色不佳的宋御史。率先被柳蕴娇抓住的,就是他混沌的双眼。暗淡浑浊,沉沉无光。
殿中的女人一双清澈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不知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很畏惧大理寺这个地方,偶尔愁眉苦脸,偶尔双眼一亮,偶尔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深邃的黑眸扫过殿中的女子,晏惊寒没什么表情,抿了一口香茗。
是了,既是她自己报的案,到了大理寺上审,肯定有备而来,得意才是必然,又何必要惧怕这个地方。
宋珩被人带了上来。
柳蕴娇投去目光,几乎是视线触碰到宋珩的同一瞬间,柳蕴娇的心不可抑止地扑通扑通跳着。无数根神经在告诉她:她好慌。
是你吗?原主?
既然会这样心虚,你又何苦要作这么一出?
今日要审讯的是当朝太子妃!可太子殿下亲驾大理寺,不免让寺卿感到疑惑。不是都说太子妃
不得殿下待见,殿下却在此时亲临,意在什么?殿下是担心寺卿徇私枉法所以坐镇听审,还是暗暗提醒他柳蕴娇是太子殿下的人?
大理寺卿礼貌地请示太子:“殿下,告人者与被告者都已到场,是否可以开始审讯了?”
“一切依照律法程序进行。”
寺卿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是担心他会屈服于太子妃和柳家的势力而徇私枉法。
那怎么会呢?他可是堂堂正正的铁面无私大理寺卿。太子此举,是多心了。
“今日大理寺要审的,是宋学士宋珩蓄意玷污太子妃娘娘未遂一案。”
人群中有些沸动,寺卿紧接着道:“在场任何见证者不可出言干扰审讯,更不可有任何干扰举动。如有违反,轻则逐出大理寺,重则论同三等罪处罚。”
在场听证的人,有鄙夷的,有疑惑的,有愤怒的,有吃瓜看戏的。
宋家的见证者都以一种“柳蕴娇不要脸”的目光盯着柳蕴娇。好吧,就当他们盯的是原主好了,柳蕴娇是柳蕴娇,不是原主,你们盯就盯吧,呜呜。
“带人证。”
柳蕴娇倒是很好奇,案情都说明了两人是在“独处”,原主是在哪里找到这个人证的?
据人证自述,他是在晚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目睹了两人独处的全程。
“你可听清了他们当时交谈的内容?”大理寺卿真是头疼,他为官五六载,头一次接到这么令人棘手的案子。
“玷污”一词本就是一种主观臆断,清高者认为指尖的触碰可以是玷污,而花楼里的姑娘认为完事了不掏钱是玷污。
而“玷污未遂”又是个什么新奇的罪名?
“并没有。但是小的后来看到……看到太子妃娘娘朝着宋学士扑了过去,甚至撕烂了宋学士的衣裳,宋学士高呼救命,可小的怕死,没敢当即上去扯开他们,就回城里叫了人,等小的带他们赶到事发地,两人都不见了……”
“???”
这位大哥,你确定原主教你说的话原原本本的是这些吗?
这番说辞,分明把所有的矛头指向柳蕴娇啊!原主虽然行事放浪了些,但也不至于在野外强
上一个大男人吧?
柳蕴娇很想告诉所有人,是宋珩拒绝了原主的假意表白,原主情急之下原主抓着他的手拍了自己脸一巴掌,然后原主有了宋珩打女人这样一桩堂堂正正的理由,两人扭打在一起。
宋珩的脸色铁青,却依旧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晏惊寒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柳蕴娇很佩服这个男人的耐力,如果她是晏惊寒,被人如此往头上戴绿帽,她真是当即晕死过去算了。
柳蕴娇欲哭无泪地偷偷瞄了堂上的男人一眼,她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挂掉了。
红扑扑的脸蛋一鼓一鼓的,堂下的女子好似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我没有!我不是!我失忆了!”我这么弱小的女子会像饿狼一般扑男人吗?不会啊!求生欲极强的柳蕴娇疯狂否认三连。
噫噫噫呜呜呜。
晏惊寒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仿佛只是柳蕴娇看花了眼,他的脸色似乎从未变过,像开堂之前那样,他冷眼淡看,时而品着茶,慵懒而闲适。堂下的审讯和他无关,柳蕴娇和他无关,他来大理寺,只是为了看一场戏。
“失忆了?”大理寺卿反问了一遍,甚至小心翼翼的向晏惊寒投去视线询问。
太子殿下却连眼睛都懒得斜一下。
“是真的,没骗人,我失忆了!”
初审以柳蕴娇失忆而告终。
接下来的复审,原告被告会被带到不同的小黑屋,由大理寺少卿分别拷问。
柳蕴娇被押带下去,她努力回头,外人皆看到柳蕴娇恋恋不舍地看着晏惊寒,好似她舍不得与新婚的丈夫分离。
柳蕴娇眼里其实满满地写着:殿下救我救我救我!
晏惊寒还是那副吊样,优哉游哉,事不关己。
我说这位太子殿下,你能有点危机感吗?今天审的这事儿不管谁输谁赢对你来说都是净损失,懂?无论宋家还是柳家,两家都是依附你、拥戴你的。这两家万一撕破了脸,你又如何好做!
你难道没看出来我的计策有多聪明吗?处理这事儿最好的办法,只有装傻消灾,蒙混过关!
额,思及此处,柳蕴娇心里膈了几下,原主惹
的祸事,柳蕴娇来化解,除却她自己,谁也不知道这幅相同的皮囊里换了个芯子。晏惊寒会不会觉得她在玩弄所有的人,对她坐视不管?
大理寺卿对着晏惊寒微微颔首,毕恭毕敬道:“殿下,依大理寺的办案方法,接下来大理寺会从太子妃娘娘失忆着手,看是否确有此事。”
晏楚王朝立贤不立长,而当朝太子殿下却是晏楚建国近百年来第一位既是长子又是贤杰之人。三岁能文,七岁能诗,十一习政,十五带军出征,两年内大败耶勒国、无纠国。回朝后恰逢晏楚西南部连降大雨,水患遍野,这位太子又奉皇命马不停蹄地赴西南诸城治水赈灾。太子的绩业赫赫,朝中许多大臣都愿意投效于他。
算不上想投效,但大理寺卿对这位殿下还是充满了敬畏佩服之意。
“大理寺职权在身,该怎么处置,怎么行使职责,孤不会多加干涉。”
这样的案件,让他一个寺卿都头疼,更何况是太子殿下呢。不过还真是委屈殿下了,娶了那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太子妃……
说到底,陛下又是为何给太子爷指了柳蕴娇婚配呢?明明晏楚还有比柳家更好的世家,比太子妃更好的姑娘……
“微臣明白。殿下,还有一事……若今日审讯得不出结果,怕是要委屈太子妃在大理寺住上一两日了。”
“无妨,孤也在此处住下。”他声音孤清,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微臣明白。”
大理寺离皇宫的路程远了点,有多远?来回至少得四个时辰。虽说路远不妨碍太子殿下愿意在大理寺住下,但是寺卿处理了那么多年的案子,坚信人的行为映射出人的心态,他不免又多想了一会儿。
太子在这里住下,是想监视谁呢?太子妃?还是宋家人?或者大理寺?
或者……太子是想袒护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