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佟谨在公寓里的小床上醒来，仍旧对昨晚有点心有余悸。
这种loft结构的床，她无时无刻都担心它的承重能力,两个人的重量,加上……咳,她几乎在梦中都担心会突然坍塌。
大概察觉到身旁人的醒来,佟谨只是稍稍动了动,便立刻被连人带被地固定住。
“该专心的时候不专心，该睡觉的时候又不老实，看来从实用性和安全性来看,这套公寓还是得放掉。”
蔺驰刚醒来时的声音犹如隔着一层细沙,低沉略带一些沙哑，侵略性十足。
对方如此坦然的一两句话，佟谨却脑子一热，闷出了一层细汗。
她忽略掉对方话里的某些不必要的成分，拒绝道,“这公寓我住了一年多了,贸贸然卖掉,我会觉得你是在趁我要离开北城，把我在这的家给拆了。”
蔺驰闻言，手上力道微微加紧，声音几乎就附在对方耳侧，“你离开北城前需要记住的是,我的家在哪，你的就在哪。”
佟谨一愣，为了对方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几乎是一瞬间就差点红了眼。
这话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霸道情话,可“家”于她而言，可是从小到大都求而不得的东西。
这个词，她知道蔺驰明白对她来说的意义，而这句话从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她觉得比千斤还重。
佟谨在蔺驰怀里转了个身，带了点撒娇般的软糯意味，在对方颈窝里蹭了蹭，“就算这样，这里也不要卖了好不好？”
这套小公寓除了是她在北城的一处栖身之所，还是她和他之间的一道微妙枢纽，从他还是网络骗子的时候就搭建起来的一个回忆，她不想就这样卖掉。
蔺驰垂眸看了眼宛如小羊般怯怯撒娇的她，再自然不过地给她一个承诺，“你是这里的女主人，卖不卖，自然你说了算。”
佟谨顿时便往对方怀里扎得更深，“谢谢领导，领导你真好。”
蔺驰也勾出一抹笑，“不过的确需要加固一下这里的承重，或者……”他顿了顿，“换张舒服一点的沙发，也不是不可以。”
佟谨不敢发表意见，直接装死过去。
*
这天蔺驰依旧把时间耗在这间小公寓里。
中午的时候蔺驰让人送餐上门，正是他名下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厅。
吃完饭后，蔺驰拿出电脑随意处理着一些公务，而佟谨则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装。
两人在她要离开北城两年这件事上面，仿佛一直有种默契，彼此不刻意提起，也不作过多煽情和矫情的话语。
佟谨觉得这样很好，就像两人之间的情感并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产生任何的变化，这是专属于蔺驰身上那种对一切都运筹帷幄的自信，这种气场足够强大，她感受不到一丝对未来的不安。
到下午四点的时候，佟谨将行李箱压上，蔺驰也适时把电脑合上，“收拾完了？”
佟谨点头，“有什么漏的去到再买吧。”
实在是装不下了。
蔺驰起身提了提她的箱子，几不可见地敛了敛眉，“今晚去别墅那，周一我送你。”
蔺驰那套半山的别墅离机场比较近，而且周一佟谨是早上的航班，的确是住那比较方便。
突然这就要离开了，佟谨看了眼这套公寓，她的一切生活起居的东西都仍在原位，没有一丁点人去楼空的感觉。
她突然把目光定在沙发上的那只大白鹅，她朝蔺驰指了指，“它交给你好好养着了。”
蔺驰高高扬了扬眉，“我可不保证洛奇会不会把它给撕粉碎。”
这明显泄怒略带恐吓的话，佟谨直接笑出声。
周日一整天的时间两人基本都窝在了别墅里，而蔺驰下午的时候接了通电话，当时佟谨就在他隔壁，隐约猜到是谁的电话。
电话结束后她便问对方，“是阿姨？”
蔺驰：“她的消息一向很灵通，知道我把你派去了庄芜，特意打来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把你发配到边疆。”
佟谨跟蔺驰母亲其实只见过一次面，而且当时她还是兼职小妹，她此时听蔺驰这样说，还是挺惊讶的，“阿姨怎么有种怕你娶不到老婆的样子？”
蔺驰扬了扬眉，“她的确是挺怕的，所以她对我找对象没有任何要求，唯一一个要求就是，性别是女的就行。”
佟谨闻言，愣了一秒，然后直接笑岔了气。
蔺驰坐在一旁翻开一本外语杂志，任由身旁的人靠在他身上笑得打颤，他也只是放任地挑了挑眉，“这几个月胆子是练大了不少。”
佟谨立刻不停深呼吸打住，在资本家面前还是不要太放肆。
蔺驰看她安分了些，便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顺道开口，“本来想今天带你回老宅的，但看你起床后有点憔悴，那就下次吧。”
佟谨：“……”
起床后有点憔悴……大周末连续三点多睡能不憔悴吗？
佟谨：“是回去看姥爷子吗？”
之前春节前听对方说过姥爷子身体不太好，连年夜饭都取消了。
蔺驰“嗯”了声，“这回名正言顺把你带回去，他该也有个盼头。”
佟谨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蔺驰即使对那个家在淡漠，可佟谨从之前姥爷子七十大寿那天看得出，蔺驰对家里的这位老人还是挺上心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准备了礼物，还特意开车回来拿。
佟谨靠在他肩上看着他不紧不慢又翻过一页，她突然说道，“咱们现在回去吧？晚饭在爷爷家吃？”
蔺驰指尖一顿，问她，“腰不酸了？”
佟谨：“反正也是开车去开车回。”
蔺驰将杂志盖上，给她点评道，“我发现，大概没有比你更对我胃口的人了。”
佟谨也发现，大概没有比他说情话说得更撩人的人了。
“那要不当我去出差前最后一次上岗？发工资那种。”
“年前的奖金填不满你那小财奴的胃？”
“那是正职的，这回是兼职的。”
蔺驰挑眉，“跟我谈生意，那得看你表现了。”
佟谨立刻十分积极跳下沙发，“我这就去换衣服！服务包你满意！”
*
黑色铁艺大门敞开，车子绕着偌大的园林缓缓驶入。这是佟谨第二次来，这回大白天的，也终于看清了这个园林的全貌。
不由感叹资本家的家底也有点过于雄厚了。
蔺驰扫了她一眼，“所以深刻认知到你不把心思花在资本家身上，而就盯着那两千块的兼职，目光是有多短浅了吧？”
佟谨又摇头，“资本家太难搞，两千块我满足了。”
蔺驰笑了笑，把车停在房子前庭空地上，然后转头对她说，“那你大概也还是没搞懂，所谓的资本家，就是让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出自羊身上。”
佟谨被对方的话直接噎住，竟发现她压根无力反驳。
蔺驰心情不错，宛如牵着只小羊似的直接走进大门。
祥嫂立刻出来迎接，笑容满面地说，“姥爷子知道今晚你们来吃饭，吩咐我立刻加多两道菜呢。”
佟谨两人刚走进客厅，姥爷子便在鹤晓砂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
姥爷子对比之前的寿宴看上去消瘦了些，但幸好面色还算好。相反鹤晓砂则是清瘦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出几分疲态和憔悴。
佟谨在去年国庆回来后曾听蔺驰提起过一句，蔺东茗提出正式离婚后动作很快，财产分配等事项早已让律师拟好，仿佛让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划上一个句号是一件让他多么着急的事。
佟谨捏了捏蔺驰的手，两人仿佛形成一种奇妙的默契，蔺驰喊了两人一声，便松开了佟谨的手，对方也跟着蔺驰喊了人，然后走过去，和鹤晓砂一同扶着姥爷子做到餐桌的主位上。
餐桌上坐着四人，五菜一汤，热气袅袅。
鹤晓砂皱着眉头说起了蔺驰外派佟谨到庄芜两年的事，“真是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别人家的都是想方设法把人留在身边，你倒好，直接把佟谨往外推，真是气死我了。”
姥爷子咳了几声，瞪了蔺驰一眼，“真是不像话。”
佟谨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隔壁吃饭吃得一派悠然自得的蔺驰，领导被当挡箭牌了，感觉回去会跟她连本来利地讨回来。
而对方目不斜视，却很适时地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随后扫了她一眼，嘴角那抹秋后算账的笑意让佟谨直接心中打了个突。
她立刻开口，“其实是我主动提出的，这个项目机会难得，我也想去历练历练。”
鹤晓砂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自家儿子，“机会多的是，他就非要给你挑个去这么远的？也不瞧瞧自己多少岁了，自己条件也不是天上有地下无，还敢放女朋友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心是不是真那么大。”
佟谨被蔺驰亲妈吐槽的话给噎得不懂帮嘴，总不能说，其实您儿子年纪也不算多大，至于条件的话，用严晓薇的话来说，那可是极品中的战斗机了。
姥爷子在餐桌上话不多，跟佟谨说的寥寥几句都是帮衬着骂自己孙子。
“我跟你说，蔺驰那小子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拐杖都给他打断。”
“还有，你一个女孩子去到那么远，蔺驰给你打点好一切没？不过你也别全靠他了，他一看就靠不住，有什么困难，也直接打来这得了，靠那臭小子，黄花菜都凉了。”
佟谨犹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而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蔺驰又适时给她夹了块咕噜虾球，若有似无地扫了她一眼，然后佟谨头都不敢点了。
虽然这顿饭蔺驰几乎没说过什么话，而姥爷子跟鹤晓砂的话题几句都是围攻那个不说话的人，可佟谨是知道蔺驰心里是开心的。
佟谨觉得，这样一顿饭，才叫做“家常便饭”。
相比之前姥爷子七十大寿那天，今天虽然人少了，可一家人仿佛都鲜活了起来。
因为佟谨明天早上的航班，两人吃完饭没多久就走了，临走前鹤晓砂趁蔺驰去洗手间的间隙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盒子，然后塞到了佟谨手里。
佟谨有些惊讶，怕是大户人家古早的传家宝剧情，当下接都不敢接。
鹤晓砂却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是蔺驰出生时给他买的一枚平安扣，他一直戴到了小学，之后我就一直存放好着。”
小绒盒里躺着一枚翠绿的平安扣，色泽温润，十分通透。
鹤晓砂继续说，“小时候盼着他平安顺遂，现在他长大了，也就希望他能觅得良人。我作为蔺驰妈妈，自然看得出这个孩子对你是真上了心，说实话，我其实还是挺感慨的。”
“我跟他爸，很早之前关系就不好了，蔺驰这孩子打小就成熟，心思比谁都沉，很多事情他看破不说破，可也一直藏在心里。这个破碎的家庭我知道对他影响很大，对我也有很深的感触。”
“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和他，在这段感情里都不负自己，不负彼此，那就是最好的了。这枚平安扣，你收着，你自己在外，一切都得平安。”
鹤晓砂最后说道，“希望我有这个福气，这辈子也能当你的妈妈。”
蔺驰从洗手间走回佟谨身旁，扫了眼对方微红的眼底，并没有说话，他牵过她的手，跟姥爷子和鹤晓砂告别后，一路牵着她走到车子旁。
在回别墅的路上，佟谨没说话，蔺驰也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并没问些什么，反而难得地点开了首音乐，让她缓缓平复。
当晚，佟谨从浴室里出来时，蔺驰已经靠坐在床上，腿上搁着部电脑，翻看着去年公司的财报。
佟谨翻上床，然后便无声靠了过去，也不说话。
蔺驰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顿了顿，视线从屏幕轻轻一瞥，便垂眸看向了仍带着点湿润气息的佟谨。
然后目光一定，落在对方的颈脖间。
“我送你的项链，不戴了？”
佟谨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平安扣，触感冰凉，“嗯，换一下这个。”
蔺驰这会算是明了，她从晚饭后到回到别墅的情绪波动，是为了什么。
他将电脑合上，将她脖子间的平安扣撩起，细细看了一遍，“反正都是我的东西，你爱戴哪个都行。”
佟谨有些惊讶，“你认得？”
蔺驰：“跟了我十年的东西，怎么会认不得。”
佟谨手下无意识地一直抚摸着玉扣，“你妈妈今晚趁你走开的时候，给我的。”
蔺驰也不意外，“寓意挺好，那你便收着。”
佟谨点点头，她没打算和他说今晚的话，只伸手抱住了他，问他，“明天我就走了，你会不会有点不放心我？”
蔺驰闻言轻轻低头，下巴便蹭到她柔软的发顶，然后佟谨便听到来自头顶上方一贯沉稳的声音，“不会。”
佟谨顿时皱眉，不，这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应该出现的答案！
她立刻坐直身子，略带怨气地盯着他。
蔺驰笑了笑，霸道至极地将她重新揽回怀里，“如果你指的是对你的人身安全，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护你周全，而如果你指的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关系，”他顿了顿，“但凡你动了别的什么心思，我能有一万种方法把你抓回到我身边，然后你没有任何机会逃得掉。”
低沉的声音通过胸膛轻微的震动传递至佟谨耳里，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这种强势到无理的话从蔺驰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带着种至高无上的震慑力，却又让人无比的安心。
蔺驰这种说一不二的人，佟谨觉得他此时说的话可信度十分高。
佟谨：“或许你用稍微温柔一点的说法，我会更感动一点。”
蔺驰挑了挑嘴角，“想要温柔一点的？”
佟谨第六感觉得这话有点不对，然后下一秒便被他扶正了脖子，让她仰着脸看向他，再低头一字一句地靠近，“也不是不可以。”
*
翌日，时针还没搭正七点，佟谨有史以来朝蔺驰发了一次起床气。
她真的有点暴躁，蔺驰这几天硬生生将她的生物钟掰到了凌晨三四点，昨晚到现在，她觉得一闭眼就听到了闹钟的响声。
蔺驰任由她迁怒，但还是看了眼时间，将她按部就班拉着起床，洗漱好，换上衣服，再将她按到一楼的饭桌前，给她倒了杯牛奶，“十五分钟后我们要出发了。”
佟谨：“……”
农奴永远无法翻身做主人了是吧。
今天蔺驰不亲自开车，司机将两人在出发口放下，蔺驰便拉着佟谨的行李箱往值机柜台走去。
佟谨看了眼跟前帮她办值机手续的人，看上去依旧意气风发得不见一丁点不舍的情绪。
那看来还是自己道行不够了。
两人走至安检口，送机送到这已经是终点站了，佟谨想伸手拿回行李，“我进去安检了。”
蔺驰却“嗯”了声，说道，“再送送你。”
佟谨看着蔺驰直接推着她行李箱走至安检口处，然后对方掏出两张机票，检查人员认真校对了机票航班信息，便对两人放行。
佟谨：？？？？？
蔺驰带着她直接去往商务舱优先安检通道，佟谨还反应不过来，“你这是什么票？”
蔺驰对她这发问仿佛觉得好笑，“机票。”
佟谨：“什么机票？”
蔺驰：“自然是庄芜的机票。”
佟谨直接愣住，然后被对方推进了安检的地方。
工作人员朝她示意道，“小姐，麻烦身份证和机票出示一下。”
佟谨机械地配合了所有安检，然后等蔺驰一身轻地通过安检后，她立刻就问，“你也要去庄芜吗？”
蔺驰看着对方激动得眼睛都发亮的神情，不由嘴角弧度也柔和了些，“说了，送送你，自然是亲自将你送到目的地了。”
佟谨一时说不出话，被蔺驰牵着走去登机口的路上，又说，“今天有例会啊。”
蔺驰：“改到下午了。”
佟谨立刻转头，“所以你下午就回北城了？”
蔺驰笑了笑，“为你旷工半天，还不满意？”
佟谨抱着他的手臂也笑了，“没有，以您的时薪来算的话，哪还敢不满意呢？”
蔺驰直接笑出了声，“我的时薪在你那，我记得是七十块钱。”
佟谨掏出手机，吝啬地摁开计算机，“我会付你钱的。”
*
飞机从穿破云层到落地滑翔，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佟谨觉得仿佛只是眨了眨眼的事。
北城和庄芜往返将近五个小时，加上值机时间，蔺驰在落地的此刻就该要准备回程了。
蔺驰：“不急，再送送你。”
蔺驰将对接的人和车都安排妥当，佟谨只需跟着他一路走至到达口，再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往机场大门，然后佟谨适时拉住了他。
“可以了，出了门口就会被来接我的同事看见了，你也要回去了。”
蔺驰看着她，顿了片刻，说道，“改下一班航班也不是不行。”
佟谨：“蔺总，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蔺驰笑了，“我的原则在你这里，的确不值一提。”
佟谨却直接将行李箱拿了过来，“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不必在这里在乎那多出来的一两个小时。”
蔺驰因为她的话，毫不吝啬地扬起了嘴角，“从长远收益来看，跟你的这笔垄断性长期合作关系，的确很让我满意。”
佟谨含笑看向他，目光都是星光般闪熠，“谢谢你的首肯啊。”
蔺驰突然伸手，从她的发顶抚至发梢，再定在对方细白的后颈处，手指细细磨蹭着系着平安扣的细绳。
在人来人往的到达大厅，路过的人都不由轻轻看向这对热吻的情侣，这两人仿佛将所有不舍和依恋都尽数寄托在无声中。
“两年后，等你回来。”
“你得努力一点，然后光明正大地，还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情侣100问》下半部分也已经更啦！
（自我感觉貌似糖分挺足的叭！）
宝们，周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