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是人鱼的禁区,这部位的触觉很敏感,包括对疼痛的感知。
上面的鱼鳞偶尔会自然掉落一两片,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多数要靠蛮力拔除。
不过,如同某些鸟类求偶时会献上最漂亮的羽毛,有的美人鱼也会主动摘下鳞片,赠与爱慕对象。
路采盯着那张自拍,蹙起的眉头忽地舒展开。
尽管项链材质像极了美人鱼珍贵的鳞片,可毕竟是正红色的……哪条美人鱼长着红色尾巴呀?
想到这里,路采不再后背发凉。
在那张自拍下,粉丝们兴高采烈地评论:[灯灯最近总是戴这条配饰欸,有没有时尚博主可以指出品牌呀?我也要买同款!]
[本命年就该戴红色的!感觉质感很特别,一看就非常贵气!!]
路采见到许多人夸赞项链,不禁得意,毕竟光泽感和他们的鱼鳞相像,能不好看吗?
之后他配合公司做完初步宣传,再回到教室继续上课,被其他人团团围住说恭喜。
刚才因叶灯的自拍忐忑了一会,路采现在虽然勉强打消了怀疑,但还没从恐惧中完全缓过来。
面对大家的祝贺,他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中午吃饭时,路采和池承宣坐在一桌,没话找话聊到了叶灯这个人。
池承宣道:“圈里最红的就是他了,你居然今天才知道?”
路采道:“嗯,我有点想和他见一面,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他这种上升期的大明星,接下来两年的档期估计都排满了,怎么可能有空见你?”
路采想想也是,道:“随便说说的。”
他不继续打听了,低头吃碗里的回锅肉,池承宣却欲言又止好几次。
池承宣嘟囔:“你想见他干什么?”
路采不可能实话实说,讲自己试图确认项链来历,于是敷衍地表示是叶灯的影迷。
“你不是罗南洲的好朋友吗?还能当叶灯的影迷?”池承宣道,“他俩可是对家。”
路采道:“欣赏好作品不分你家我家。”
池承宣冷笑:“我把你的话录下来了,到时候放给罗南洲听。”
路采举手投降,转移话题道:“你集训要去多久?”
“也就三个多月,当了三年练习生,到今年夏天终于可以出道了。”
路采惊讶:“那么久?”
“谁像你看场演唱会都能上热搜?不过这福气给我的话,我可不要。”
池承宣放低了声音,继续道:“你抢了fourth的风头,小心以后他们使绊子。”
路采疑惑:“不会吧?他们还转发了我的微博呢。”
“那是他们官博转的,又不是他们本人在操作!这支乐队的风评很糟糕,没人爱和他们走太近。”
在此之前,萧远叙也提醒过路采要注意,路采已经放在了心上。
他道:“知道啦,看不出来你居然会担心我。”
池承宣握紧了筷子,恢复暴躁:“谁让你没心没肺还没心眼?!”
路采反驳:“我哪里没心没肺没心眼?”
食堂新出的小蛋糕很好吃,路采连着三天点单,今天打包了一份放在桌上。此刻他把蛋糕往前一推,推到了池承宣面前。
不等池承宣眼前一亮,他笑嘻嘻介绍:“你看,这是我打算送萧总的礼物。”
池承宣咬了咬牙:“他二十七岁了该少吃甜食了吧,省得体检出高血糖!”
“二十七岁怎么了?他身材比好多十八九岁的更结实啊。”路采维护道。
池承宣道:“你知道得那么清楚?难道你上手摸过?”
路采心说,这不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然而他被池承宣问得脸上发烫,磕磕绊绊愣是只骂了句“下流”。
准备分享的蛋糕最后没送出去,萧远叙今天没来公司,路采只好带回宿舍自己吃。
他和往常一样,给浴桶放满水后,整个人潜在里面。
狭窄的空间让美人鱼几乎无法动弹,不过聊胜于无,好歹能泡在水里。
尾巴泛着细碎的亮意,每片鱼鳞都如宝石那般惊艳,碰上去却没有宝石的冰冷坚硬。它温软又柔韧,细腻光洁诱人反复抚摸。
路采把尾巴卷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在浴桶里安静地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今晚被水包裹着,他梦到
自己回到了海洋。
路采坚持询问哥哥的去向,父母的答案与以往没差别,一味地让他对哥哥有信心。
“他是不是像童话里写的那样,和人类的公主结婚去了?所以他就不要我了!”路采猜测。
母亲笑道:“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小采乖乖地待在海里,让他安心一点。”
父母从不透露那些要紧事,这让路采难受得要命。
自己在人鱼族里被包容,却从不被认可,永远是需要仔细爱护的鱼苗。
梦里的路采生气了,他再度溜了上岸,又一次躲进别人的后备箱。
但这次开门的并不是萧远叙,而是模糊不清的黑影。
黑影笑道:“哟,叶灯的新项链这下有着落了!”
然后路采低头一看。
自己突然变不回双腿的尾巴竟成了红色。
·
路采被这噩梦吓得不轻,醒来时呛了一口水,咳嗽得直流眼泪。
接下来几天里,他经常走神被点名,时不时旁敲侧击叶灯的消息。
大家对叶灯的评价都很高,包括作为竞争对手的罗南洲,都表示叶灯是个乍看不好接触、实际善良好心的人。
路采对噩梦心有余悸,道:“南洲哥,你看见过他戴的那串东西吗?”
罗南洲道:“见过啊,看着像是红贝母?我当时问他哪里买的,他说是别人送的,还嫌弃这红色有点俗。”
路采又琢磨了下那张自拍,隔着屏幕和滤镜,不可能判断清楚,再怎么看也是白费力气。
他喃喃:“就算是染色,不可能有人鱼把鳞片弄成红的送出去吧?”
人鱼族以浅色为美,往往血统越是高贵,尾巴颜色越是接近纯白,正红这种颜色简直有违种族审美。
这么想着,他把涌上来的疑虑摁了回去。
明天有几个练习生们出发去集训,听说留下的那批会面临严格筛选,四个人里最多留一个。
这群人结伴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前途茫茫的日子里彼此支撑着熬了过来,如今走到分叉口,难免有些伤感。
班里一度很压抑,路采受到感染,跟着没什么好心情。
池承宣道:
“晚上我们打篮球,你来不来玩?”
路采不安了好几天,正想要放松一下,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他没打过篮球,本想打算在场外围观,可是一来到现场,看着朋友们抢球投篮,自己的心也蠢蠢欲动。
有人扶着腰下场休息,路采便蹦蹦跳跳地举起手,主动要求替补。
“看我看我。”路采道,“我也想玩。”
那群人把球抛给了他,他拍了两下试试手感,加入到池承宣对面的队伍中去。
大家球技一般,属于菜鸡互啄,池承宣算是顶尖战斗力,十个球里有八个是他进的。
但是路采好像是他的克星,换人上场之后,池承宣都没碰到过几次球。
眼见着被追回来了几分,队友们开始不满地抱怨,让人累了就赶紧腾空位。
池承宣面红耳赤道:“你们没见路采细胳膊细腿的,撞一下就像要散架?我怎么去和他争啊?”
不仅如此,他又说:“他这么弱了,你们还防他?能不能做个人?”
路采震惊:“听起来像在护着我,可我为什么想揍你?!”
一边束手束脚,光挪腿不动手,一边兴致勃勃,想要畅快淋漓地比拼一场。
路采见自己被再□□让,并不为此感到开心,只觉得没过瘾,还没被当做对手尊重。
散场后他去更衣室里洗澡,中途进来的池承宣甚至惊叫了声。
“你今天犯什么毛病?”路采换上干净的衣服。
池承宣连忙后撤,嘴硬道:“谁、谁让你看着像个小姑娘……”
路采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了,抱着篮球往外走了几步,倒是见着了萧远叙。
萧远叙刚结束应酬局,临时回公司处理一份合同,刚弄完打算离开。
现在已经很晚了,楼里没什么人,他有些意外地望向路采。
路采雀跃道:“萧总,你会打篮球吗?”
被抓壮丁的萧远叙:?
路采终于找到了中意的玩伴,亲亲热热地凑上前。
面对与年长者之间的差距,心里有过的小别扭已然忘得一干二净,同时抛掉的还有董哥的叮嘱和劝告。
“我想
打篮球。”他道,“今天刚学了怎么带球过人,还没派上过用场呢。”
萧远叙笑道:“为什么没用上?”
路采道:“我一运球过去,他们就自动躲远啦,根本没人拦着我!”
说完,他撇撇嘴,跃跃欲试地看着对方。
琥珀色的眼睛清澈灵动,直勾勾盯着一个人的时候,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这其中包括萧远叙。
萧远叙觉得自己昏了头,同时庆幸着今晚没穿西装,撩起袖子陪路采玩。
路采正在兴头上,有模有样地摆出攻势。
一开始他尝试了几次,想要正面突破萧远叙的防守,可全部被拦了下来。在感觉到萧远叙没有放水后,他愈发有了好胜欲。
他运球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凌厉,不过每次都被抢走手里的球。
篮球转而到了萧远叙这边,在一个爽快利落的三分投球后,正当好地垂直落入篮筐,发出“砰”的一声,再摔在木地板上。
路采本想耍帅,没想到被耍了一脸帅,喃喃:“平时没见你打过篮球啊?”
萧远叙把球捡了回来,道:“我很久没打了,大学的时候为了给院里争名次,参加得多一点。”
“那拿了第几名呀?”路采喘着气问。
萧远叙回想了下,淡淡道:“那四年我们院成绩还行,大家配合得比较默契,基础也挺好。”
路采擦了把汗,自己打球自己当裁判,表示要中场休息。
萧远叙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饮料,趁着这会功夫,路采查了萧远叙的大学论坛,并搜索那几年篮球赛的成绩排名。
……萧远叙所说的成绩还行,是连着四年拿了第一名。
路采张了张嘴,紧接着萧远叙走了回来,拧开瓶盖后递给他饮料。
“谢谢。”路采乖巧道,“你最近还在相亲吗?好久没见你了……”
萧远叙道:“没有,我向我妈坦白了,为了恋爱而恋爱没意思。”
“你不想恋爱吗?”
萧远叙道:“这几年没考虑过,你想不想?”
路采摇了摇头站起来,兴冲冲说:“我更想扣篮,等我会扣篮了,再找个对象扮
酷好了!”
对他这种个子不是特别高、跳跃力也不是特别强的男孩来说,扣篮充满了诱惑里但难以实现。
他没有做无谓的尝试,老老实实去篮筐底下投了几个球。
碍着准头不好,即便这里的设施没达到标准高度,他投的球也都被篮筐弹了回来。
萧远叙道:“扣完了打算怎么扮酷?”
“那要等能扣上再说吧。”路采道,“我投篮都投不进呢,这位冠军。”
萧远叙垂着眼睫瞧他,说:“等着。”
话音落下,路采捧着篮球期待地看了眼篮筐,随后就被抱了起来。
这动作出乎意料,他因为惯性往前倾,却一点也不害怕——萧远叙的手很有力,稳稳地托住了他。
他抬高手臂,指尖触到了铁栏,继而努力把球往前一推,篮球稳稳穿过篮筐。
砰!
篮球与地板碰撞发出短促的一声,路采的心也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