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村庄并不温暖,即使是正午,宴清假寐期间舟墨悄无声息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舟墨要走了。
正午离开,当晚大抵是回不来的,可宴清还是没忍住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到了村门口,蜿蜒而出的道路一眼看不到头。
村里的人们离战火纷飞的地方并不远,以至于好几次宴清都觉得自己听见了战鼓号角声,心也因那隔着山川远远而来的沉闷声凝重不已。
月上眉梢,村中一片寂静,屋缝中隐隐透出些昏暗的光亮。宴清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转头往家走。
今夜大概是赶不回来了。宴清这般想着,心中并无意外,而呆在村口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想早些见到舟墨。
往日温暖的床榻如今就算是塞了汤婆子,那热度也抵不住某人在时的半分,宴清掩唇咳了两声,拿起火钳将火炉里的热碳拨了两下。
他靠在床边,看着异常空旷的床铺,竟只半日便生?出了疯狂的思念之情。
宴清坐了半晌觉得这样不行,他轻轻咬唇,目光躲闪的下了床,从衣柜里拿了件舟墨常穿的衣物盖在身上。
鼻尖嗅着熟悉的味道,宴清眉头微舒,这才沉沉的睡过去,次日一早便心虚的将衣衫挂回柜中。
宴清等?了又等?,连地都没下,鸡都没去喂却只等来了一个仆人打扮的人和舟墨暂时回不来的消息。
“……那,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宴清昨夜着了凉,这会声音嘶哑的厉害。
他摇摇头,“只这一句。”
“好,谢谢你,”宴清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些钱,放在仆人手上,尽管那人有?些抗拒,但宴清却合上他的手,目光认真道,“麻烦你了,若有消息再来知会我声,无论是什么。”
那仆人应了,却从那天后,再无舟墨的消息传来。
宴清白日里便同严知一起在地里干活,鸡场喂鸡,晚上便窝在舟墨的衣衫堆中,挑灯绣起了喜服。
期间孙氏来找过宴清麻烦,宴清起初还会同孙氏面对面说话,但一听闻孙氏想把他嫁出去立马就没了好脸色,再来时门也不开
了,任凭孙氏在外骂骂咧咧。
宴清一边听着孙氏的骂声,一边想,要是舟墨知道孙氏想嫁他,定然又得泼得孙氏一身的水,没准气?急了还要往水里加些剩菜。
宴清一想到这么个画面就不由得缩着肩膀笑,在床上的衣衫堆中打滚,等?到外面的人骂累了,他也滚累了,抓起一把衣衫抱在怀里,小声道,“再不回来,你的夫郎就要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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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墨能替两人考虑好的东西都考虑的差不多了,在舟六手持原剧本的情况下,再出变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总归假死是直接整个改动了剧本,舟墨想起他也想改动宴清的结局后,倒是没那么急着离开了。
舟六同燕云应当是早就彼此有?意了,毕竟舟六那死缠烂打的本事舟墨也不是没讨教过,更别说这种很少?受到关爱,戎马一生?且长相不合这个世界审美的男将军了。
舟墨在将军帐外听了会,索然无味的离开了。
……想家的不知道第多少?天。
舟墨叹了口气,转身去了练兵场。
没两日,敌军再度来犯,上场战役因着壕沟损失了数千骑兵,这回都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却不料更加细碎的深坑和拒马绳,瞬间人仰马翻,队伍乱作一团。
而早些时候准备好的箭雨铺天盖地接踵而来,在一阵沉闷的喊杀声中,城门终于缓缓打开,燕云一身铠甲冲锋在前。
顷刻间刀光剑影,血雾弥漫。
十月底,燕家军大获全胜,燕云带领将士趁胜追击,偶遇埋伏,首将被擒,不知所踪。
军师副将勃然大怒,领兵出征,围剿剩余残兵,燕将军“尸体”运回城中,城中人儿皆是素衣相迎,泪流满面。
次月初,在舟墨和舟六的安排下,村民有?条不絮的在城外植树引河,树与树之间的间隔仅容一人通过,且给?燕云立了个英雄冢。
事已至此,乔装换回男儿装的燕云深深看了眼他几乎每年都会来守卫的城池,骑着马同舟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至于舟六,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心骨,燕云“身死”之后,圣上口谕先?到,知晓舟六退敌
有?功,遣人回朝论功行赏,被舟六以军中事宜还未处理完推辞掉,但圣上似乎早知舟六会拒绝,还有?二道口谕,若是不肯便协助新任将军将事宜安排完。
舟六没法追着二人一起离开,气?的不轻,最?后还是燕云安抚的抱了舟六一下这人才缓回神。
城中因为痛失将军,大战后的喜悦被冲淡了许多,走哪都有人提起将军的事迹,还有?不少?曾有幸见过燕云的,这个时间点舟墨不放心将燕云一人丢在城中,便只道委屈他些日子,带着他回了村子。
两人在山川之中策马疾驰,没多久就到了小村庄。
村长夫郎正在室外晒被子,见到舟墨不由多念了两句,“你怎么出村了这么久?”
他看向舟墨身后一身华服的人不由得蹙了蹙眉,“那宴清近来没事就来村口等你,你瞧这天气,忽阴忽晴的,前?些日子咳嗽才好,你这回回来,可得好好劝劝人,这么缠着你算什么回事。”
这字里行间,莫名的有?些怨意,舟墨品不出太多,但大概是知道村长夫郎多半是猜到了他们的关系,拐弯抹角的劝分呢。
舟墨没和他多说,只快步往家走去。
宴清身子本来就差,好不容易被他养的好了些,如今大冬天的,天冷的厉害,居然还日日来村口等他。
家中房门紧闭,无甚动静,舟墨轻手轻脚的,从窗户翻了进去,转头第一眼便看见了缩在床上衣堆中的人儿。
他侧身抱着衣衫,被子搭至腰间,纤细的手腕紧紧缠着舟墨常穿的几件衣物,无意识蹙着眉。
舟墨这才放下心来,往床边走了几步,替宴清将被子掖掖好,他坐在床边,垂头看着这个只半月便人眼可见瘦了许多的人,开始后悔当初把他一人留在家中的行为了。
舟墨伸出手,正想抚平宴清的眉头时,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露出了压在身下的红色衣衫,舟墨定眼看了下,竟是喜服。
舟墨:“……”
他微微敛神,手还没碰到衣衫的时候,宴清困倦的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眼看了会舟墨。
宴清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挽住舟墨的脖颈,微微用力下拉
,在他唇上吧唧了一口,然后又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又梦见你了,真好。”
舟墨:“……”
宴清这几日忙着绣喜服,白日里去除了下地喂鸡就是去村口等舟墨,夜里挑着灯无人打扰的时候才敢拿出压在箱底的喜服一针一线的绣。
这回全然是太累了,才会沉沉的睡过去。
舟墨摸了摸已然半成的喜服,心底一阵柔软。
他将散在四处的衣衫挂进衣柜,喜服叠好放在床头,轻轻摸了摸宴清的头,然后放下床帘。
……光顾着看宴清了,差点忘记了燕云还在门口。
舟墨打开门就见燕云摸着鼻子,站在老远处,刚刚翻窗的时候燕云还在他身边来着,显然是看见了什么,避嫌避到那里去了。
舟墨朝燕云招手,道,“先?进来吧,我晚点给你收拾间屋子,暂且先?在这个村里呆些时日。”
燕云朝舟墨走去,“好、好的。”
他眼观鼻鼻观心头也不敢抬的进了屋子,老实的坐在一边。
舟墨给他倒了茶,托着下巴坐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燕云默默的喝了口茶,反问他,“你有?什么打算吗?”
舟墨轻轻扣了扣桌面,也没打算瞒他,“成亲,种地,养花养草。”
燕云深深的看了舟墨一眼,道,“……可能没这么简单。”
舟墨:“嗯?”
“也或许是我看错了,”燕云抿了口茶,没再多说。
他在窗口,一闪而逝的看了宴清一眼,竟发现他跟当今圣上长的有?些相似,燕云突然想起早在几年前宫里就有流言说早些时候说是暴毙的九皇子其实并没有?死,是被贼人带出了皇宫。
舟墨微微挑眉,似乎意识到了燕云这番话的深意,刚想开口,床帘被人拉开,宴清从床上坐起,仿若木偶般的将床帘给?挂在两边,然后伸手去摸床上的衣衫,打算将其挂起的时候,才发现……
只剩怀里抱的这么一件了!
宴清懵了一下,立时从床上跳起,动作过大,脑袋又直接撞上了床顶的木头,他吃痛的蹲下身子,却也没忘去床底下找舟墨
的衣衫。
舟墨快步来到宴清身边,坐在床边,伸手将人揽回怀里,无声叹气道,“小心点,撞疼没?”
宴清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一时间忘记说话,等?到舟墨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的时候,宴清才回过神。
他还有?些发懵,怔怔的道,“你回来了?”
舟墨点头,“嗯,我回来了。”
宴清木然的看着舟墨,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了快有一盏茶时间,看你在睡觉就没有?打扰,”舟墨耐心的回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舟墨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颤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叹了口气开口唤道,“清儿?”
宴清回了神,又听耳边温柔的声音,一时没忍住直接红了眼眶,他把头埋在舟墨脖颈处,搂住舟墨,“嗯。”
在边上目睹了一切的燕云先?是因宴清那同皇上神似的面容而震惊,但没震惊两秒,又觉得自己不应当这里。
他犹豫半天,见那两人完全没有?顾虑旁人感受的打算,不由得重重的咳了两声。
宴清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脸一红刚准备从舟墨腿上下来之时,突然瞥见那桌前?坐着的是个白衣男子……
跟舟墨在一起这么久,宴清的审美早便无形中改变了,他看着燕云身躯凛凛气?宇不凡的模样,下意识的抓紧了舟墨的衣衫。
“……阿墨,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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