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哥哥,好像有点厉害!】
太子斑觉得背上的肉团真是极重,但自尊心又不允许自己放时徽下来。太子斑哼哧哧背着秤砣似的时徽,吃力来到特殊门牌的小屋前,推门而入。
两人并不知道屋里是亲王在家中的工作室;年轻有为的赫连白烽教授在高校工作之余,回到家中亦会到这里作一些阅读和延伸研究。工作室内明亮宽敞,两边陈列了各种让人看不明白的复杂仪器。案上有一两张光学屏和全息显像井并未关闭,随机地播放着双螺旋和细胞染色图案,反映了工作室主人学术倾向明显的装饰审美。
年幼的太子斑从没见过这个阵仗,看到案上被新晋亲王码得整整齐齐的资料盒与互动屏,心里嘀嘀咕咕发憷。毕竟他只认得黛西号上那种可以坐进去放任机器自动操作的医疗舱;他以为只要找到一个印有医疗标志的单元舱,再将时徽放进去就可以了。
——哪里知道亲王这里完全不是这样!
好死不死,时徽趴在他耳后挑事地发问:“你……你找对地方了吗?”
太子斑傲气被他激起,自信挺胸:“我当然知道去哪里,你一个小屁孩,不要吵闹。”
噢,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被骂了小屁孩的光裔时徽心生不悦,撇嘴趴在他背上,还不忘叽叽歪歪:“那你快一点,我血流干了就……就会死掉的。”
话讲出来,平时一向喊打喊杀的时徽自己也害怕起来;像是害怕自己真的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掉,时徽把太子斑拉下来一起垫背:“……我死了,你也要负责任的。”
知道了!太子斑心情烦躁,瞪他一眼,硬着头皮一路往工作室深处走。他刚刚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十字权杖标志,笃信这里会有医疗设备。
工作室不大,太子斑一路走到尽头,只见一个基于医疗舱改造的步入式长方型装置沉默伫立。太子斑看到熟悉的十字权杖标打在上面,舱室外是眼熟的控制面板,和他在黛西号上常用的那种医疗单元几乎一模一样。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松一口气,终于从“光裔时徽要被自己害死”这种恐惧中解脱出
来。他将时徽从背上放下来,靠在医疗舱上,躬身下来一点一点打开刚刚缠在对方脑袋上的外套。
时徽难得乖巧地任他摆布,一双倔强的眸子紧紧盯着上方的太子斑。太子斜斜睨着他,看他眼中星光闪烁,双唇微翕,以为对方要说谢谢。
安静下来还是比较乖的一个男孩子。太子斑心想。
——啊,疼!时徽大叫:你轻一点。
太子斑撇嘴,翻了个白眼。
太子斑揭开衣服,看到时徽额上一个l型伤口,依然往外渗着血;他没有处理过这种伤势,心里仍是慌乱。他在时徽面前强作镇定,摆出一副急救高手的架势,其实也只是一个因摔伤破皮进过几次紧急医疗舱的普通小孩子罢了。
太子斑凭着模糊的记忆,凑到医疗舱面板前。他依稀记得这东西操作起来很简单——黛西号的医疗舱外,甚至还有亲切温柔的人工合成音操作提示。打开舱门后,舱室温暖干燥,示振仪溶溶散发着暖光;医疗机械臂动作轻缓,为小朋友处理伤口时温柔如春风拂面。医疗机械臂贴心到甚至在为病人涂覆凝胶前,都会将医疗凝胶加热到人体温度,唯恐造成患者的不适。
太子斑抱着这样的期待按开控制面板,只在熟悉又陌生的面板前看到一排奇奇怪怪的数字。他注意到,与黛西号上的医疗舱控制面板有轻微不同,眼前的这个面板中央,多出来一个球形的控制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你会操作吗?”时徽捂着脑袋,又瓮声瓮气地问他。
我会的,你不要吵。太子斑皱眉低头,不服气地凭印象在控制面板上戳来戳去。
为什么和黛西号上的医疗舱不一样!他头上冒汗,又瞥了一眼医疗舱上贴着的十字权杖。
——明明贴着一样的标记。
时徽摇摇晃晃爬起来:“你要是不会,我来看——”
不不,马上好了,不要过来。太子斑生怕时徽质疑自己的能力,加紧一通乱按。
时徽忍着头疼在一边看他,觉得太子斑在娴熟操作什么不得了的救死扶伤高科技,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敬意。
——这个哥哥,好像有点
厉害!
太子斑东戳西戳,正在着急之时,医疗舱忽而哗地一下打开。他心中一喜,转头看向舱内。
与黛西号上温暖舒适的医疗舱不同,亲王的医疗舱打开后像一扇漆黑的门,通往不知名的深处。
太子斑心中发出一声“咦”。
时徽不明就里,以为太子斑进行了正确操作,他抬脚就迈进去,等待示振仪和医疗机械臂为自己处理伤口。
“你等一下!”太子斑觉得不妙,追上去一把拉住时徽。
——咦?他甫一踏入医疗舱,便觉得不对劲。
这里实在太空旷、太巨大了。
一个只能容纳一到两个成年人大小的医疗舱,不应该有这么多大的内部空间。
太子斑紧张抓着时徽手臂,正要转身往外走,身后的门突然关闭。太子斑惊骇转身,见身后的门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什么?!
两个小屁孩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即被一束强烈的白光打中。
*****
霍冬星帝国未来的重型机甲建造部门主管,此时将将十七岁的物理学天才少年谭修·艾萨克·叶,犹犹豫豫地从巨大的木制沙拉碗中抽出一个纸团。
他将纸团展开铺平,只见上面写着,他将要在美达私立高中向社会公开售票筹款的慈善戏剧、性别转换版本《李尔王》中饰演王的小女儿考狄利娅。
来自小行星带的贵公子伽来百禾凑过来看他手里的纸团,恨不得跳起两米高:为什么?
伽来百禾自己抽了另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遵循天意,他对应的角色是飞扬跋扈的长公主高纳里尔。他仰天长叹,恨时运不济。
小天使般的考狄利娅多么可怜可爱,既已逃不脱反串的命运,伽来百禾想演最耀眼的女主角。
谭修知道伽来百禾想演,偷偷摸摸凑到他身边:“要不我们换一下吧?”
戏剧老师觉察到了这边的小动作,威严扫视两人一眼:“你们俩的抽签结果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不许私自交换。”
伽来百禾转头,给出一个抗议的噘嘴。
“你也不要跟别人换了。”戏剧指导老师笑着扫他一眼,“我倒
觉得,你的气质和长公主这个角色很搭配。”
“我哪有那么嚣张讨人厌!”伽来百禾大叫,扑上去和指导老师勾肩搭背,嘻哈闹成一团。
而家境贫寒、靠着社会奖学金才勉强进入私校就读的好学生谭修,气质和剧中被姐姐们驱逐打压、流离失所的考狄利娅也是很搭——戏剧老师心存善意,并没有讲出心中的下半句话。
谭修局促立在一边,搓手里的纸团。他看着明星般光彩照人的伽来百禾与戏剧老师打闹,心中羡慕对方的落落大方。一想到自己要挑起慈善演出的大梁——虽说真正最重要的主角是由女同学饰演的李尔王——谭修一颗心倦成了皱巴巴的一块。
whatshallcordeliasaylove,andbesilent.考狄利娅的台词,简直是谭修内心的精准写照。
谭修感觉自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只会搞砸了戏剧老师用心组织的慈善表演,辜负了学校为罕见病儿童筹款的一番好意。
“谭修,我在柏舟老师的比较文学课上听过你的个人朗读,台词功底非常好。”戏剧老师觉察出谭修退缩的心思,温和鼓励他,“你只是缺乏一些舞台经验,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帮你。”
“伽来百禾,”戏剧老师转头指挥贵公子,“从现在起到正式演出,除了集体排练,你每天放学后抽出半小时,单独带着谭修到剧场实地练习。”
啊,什么?伽来百禾感觉飞来横祸。
“直接去剧场舞台,对着观众席排练。”戏剧老师点头,“你经验丰富,带着谭修克服一下怯场的问题。”
“啊不,可是我……”
“反正你戏份也没有那么多。”老师不耐烦挥手,“还有两个多月,谭修交给你了。”
啊,我……刚刚痛失女主角的伽来百禾,沉重接下了这一任务。
翌日放学后,伽来百禾(甚至)不得不推掉了漂亮女同学一起喝咖啡的邀约,带着畏畏缩缩的谭修去大剧场演练。
“走路的时候下巴抬起来,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好欺负。”伽来百禾拍拍谭修的背,忍不住讲道。
“呃,好。”谭修小声回答,做做样子似地抬了抬下巴,苦大仇深,始终学不来贵公子的自信飞扬。
大约是嫌定价太贵,谭修身上的校服自入学以来就没有再添置过,衣袖领口在一遍遍的手洗中发旧。他入学时故意把校服尺码订得很大,以应对未来几年的身体长势;所以新生入学时,宛如披着麻袋的谭修,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学生中倍显滑稽。他知道自己模样好笑,只低低垂着脑袋,将苦哈哈的脸藏在阴影中。
——这人真是怎么都勇敢不起来了。伽来百禾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没有演出和活动时,美达高中的校内剧场一片漆黑。伽来百禾带着戏剧老师给的门禁权限来到后台控制室,闲闲打开剧场灯光。
“谭修你看,学校编写了排练程序,台下还可以设置全息模拟观众。”伽来百禾手扶控制台,笑着聊天。
“咦?”谭修难得惊讶地叫了一声。
什么?伽来百禾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看到空旷巨大的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到的地方,不知为什么站着两个身带血迹的小孩子。
而对方也是一脸惊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