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一点都不像。
她从不会穿这种碍事的烟笼长裙,不会佩戴精致华丽的珠钗琅嬛,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冷淡多过温柔,鼻子嘴巴眉毛都不一样。
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到她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蹦出那个让他想得发疼又不敢回想的人。
“你……是谁?”
“上官清月。”
凉霄一愣,想起那位听闻过的南王府表小姐“是你。”
凉月淡然点头,抬步上马车,但在掀帘子的瞬间被对方反拉住手。
凉霄抚摸着她的手心,光滑一片,还是不死心扯出消容水,却被一旁的元储棠拦住“这是本王的表妹,上官清月。”
一句话表明了凉月的身份,是警告他别妄为。
凉霄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几乎克制不住颤抖的手,很久很久才后退了一步,轻声道。
“抱歉。”
帘子缓缓落下,阻断了?界视线,凉霄却看着空空的窗格没?回神。
若不是亲手挖出了她的尸体,若不是所?人都确认她的死亡,他不敢相信会?这样一个人存在,只要站在这里就让他认为是她。
不是声音容貌,不是动作神态,而是那种融进血液的触动,让人几欲落泪。
凉月坐在马车,心同样随着滚动的车轮轻轻颤抖。
他们之间太熟悉了,现在无法确定,不过是太多事实堆积让他意识否定这个可能,无需多少时间什么瞒不住。就像她,虽然已?准备,却还是差点在他的目光无所遁形。
天将鱼肚,剩余筹集的赈灾物资陆陆续续装上后备马车。
崔明珠受伤未愈,皇帝特许她与凌王稍后出行,加上元储棠不喜铺张,整个出行的队伍不过二三十人,轻车简从。
缓缓驶出京都,凉月回头看身后高耸的城墙,长空还未全白,远远的透着一抹难散的黑沉。
这次随同运往灾区的除了米粮衣物外,还?不少官员百姓自发捐赠的金银,为了保证安全,选的路都是有兵卫驻扎的官道,谨慎小心走了整整十数日才进入南方地界。
一路风平
浪静的过头,要不是马车旁还戒备着护卫,凉月差点以为自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了。
“殿下走了那么久,马和人都累了,到通水县还?几日路程,不若在这里休整两天,凌王在赶过来,或许可以一起过去。”
说话的是皇帝赐给元储棠的校尉首领刘虎,刚从军营出来的一个副将,起来憨厚忠直,武功不错。
云夕瑶掀帘子,同样道“殿下,停一停吧,表妹身体弱是该好好休息几天。”
神经紧绷了那么长时间,离目的地愈近,众人也始松散起来,天黑之,刘虎先行去小镇上选了个干净客栈,护卫守在门外,丫鬟小厮则帮忙搬运东西,清扫房间。
元储棠在马车旁对凉月道“一起走走吧。”
两人慢慢沿着街后小河到一处偏僻水岸,凉月停住脚步。
“想和我说那个护卫的事。”
她的直接让元储棠眼神一闪,随即承认“你然认出来了,这几天一直躲在马车不愿和我说话,是在为此生气?”
凉月“他是羽林暗卫下令诛杀的叛徒,我是个不能让皇帝知道的“死人”,将我们放在一处,这事不值得生气吗?”
“兵符之事没有那么简单,他不是坏人。”
“你不会又想帮他平冤吧?”兵符的事?然不简单,但他为什么总能那么简单相信一个人,她是,凉霄是。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元储棠着凉月“我不想有一天你因为失去了一个在乎你的人而感到痛苦。”
凉月迷茫“我痛苦?”
“他找我是想为你报仇,我不清楚你们之发生过什么,但每个人都会犯错,??始许藏着误会和偏差,可不代表连改变的权利也没有。你死了他很伤心。”
“伤心的人太多了。”凉月用残忍的语气掩饰所?的其他情绪“留他意味着什么,殿下明白吗?”
元储棠“你如今改头换面脱离了羽林暗卫,他不再是皇帝的手,于情你们不是敌人,于理,?他在也是助力。”
于情于理,她都该除掉凉霄才对,彻底消亡掉这个随时会反噬她的存在。
凉月
“你难道从没想过若他在骗你,如他是皇帝安在你身边的钉子——”
“我相信他不是,若是,我愿意承受后果。”
“连带着我的后果一起吗?”凉月低头,苦笑一声“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会保护你。”元储棠突然拉住她“就算只是朋友,你可以试着多信任别人一点。”
不知如何回应,明明在旁边却像隔着两个世界,凉月拉他的手“回去吧。”
客栈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凉月扫视了一眼,抬步上楼。
“吃点东西再去休息吧。”
没有什么架子,元储棠径直带她到堂,像寻常客人一样坐在四方桌。没一会,云夕瑶也从楼上来笑着坐于对面“你们回来正巧,菜点好马上就上。”
简单的农家餐食,不算精致但热气腾腾,刚摆上桌,凉霄从门外进入,不客气地坐在了?后一个位置上。
元储棠对此不置一词,云夕瑶似乎也没觉得一个护卫与他们同桌吃饭有什么问题。
凉霄夹了菜放入凉月面前的盘子,欲言又止,只说了一句“多吃点。”
低头了一眼,是她之喜欢的东西。
元储棠注视他们间的暗潮流动,给凉月递了菜“你身子虚弱,的确该多吃点滋补的。”
凉月皱眉,轻轻一捏筷子差点被折断“你们自己吃,不用管我。”
几番拒绝,但这两人还是自顾自地为她夹着菜,细心周到,让本来就奇怪的氛围愈加尴尬。
云夕瑶低头喝汤不动声色看着眼前几人。
元储棠从成婚那日就没碰过她,攻略值也是半点也无,彼此都明白这场婚姻不过是各?所图,蛰伏权宜。
而另一个,轻轻扫过凉霄,系统并没?通知新攻略人物出现,可直觉这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想着想着,云夕瑶忍不住自嘲一笑。不管这?人有着什么心思,是否心?所属,她此刻最该做的就是与以往一样,用兴趣怜惜愧疚去获取他们的关注,只要能够获得攻略值任何手段都无所谓。
但很可笑,现在的她越堆起笑脸心里就越是冷漠,像一个苟
延残喘的瘾君子,就算做到想做的,那瞬间的“满足”换来的不过是更加无尽的空虚。
唯一能让她真正愉悦的就是毁灭,毁灭所?,然后彻底离开这个地方。
一方餐桌,各怀心思,食不知味。
凉月搁筷子,想起身离,一只小手突然从伸出想拉她的裙角。
反射使然,她下意识把人推,元储棠却快一步抱住了他,是隔壁桌的一个小孩。
小孩甜甜一笑,伸出手摊里面的小点心“姐姐你好像只吃了一点点东西,给你。”
凉月低头他“我吃不吃与你?关吗?”
见她似是不悦,孩子的母亲忙跑了上来“抱歉,小孩贪玩,打扰各位了。”
“去吧。”元储棠笑笑,将人放下,随后看凉月“对别人的善意不必如此防备。”
这话又是意有所指,凉月顿了顿,往走。
这?天图川全然没?消息,无论是南边的安排还是凉霄的动向,似乎都和她无关。若他们故意放人出来是为了垂耳钓鱼,那同在南王身边的自己不是最好的监视人选。
可什么没有。
善意这种东西摸不着不见,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立场目的,凭着一点笑颜一丝关怀就敞心扉谈何容易,她又该如何去卸下防备?
凉月坐在屋内,连灯也没点。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脚步声,她躺在床上,光线从门缝泄入。
轻轻的,?人走了进来。
感受着对方的视线如密织的网般在她脸上缠绕,收紧,连呼吸都被扼住。凉月睁眼,就对上凉霄的视线,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凉月起身,冷冷道“你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凉霄放柔语气“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凉月头疼“出去。”
凉霄一步伏上床,拉近两人的距离,眼眸像被砸碎的琉璃,脆弱的光不可抑制地向?泄。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一直想办法躲着他,连马车都不踏出一步,所以还是避无可避吗。
“我……有一个亲人,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不愉快的事。”凉霄深深她,带着点伤痛和怀念“你
和她很像。”
“我不是她。”
“我知道你不是。”
凉二那边传回了消息,上官清月确有其人所?细节一一对上,虽然还?余念可以深挖,但,他已经不抱希望。
凉霄凄然一笑,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什么,喃喃道“不是也好。”若是换成另一种结,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感情面对。
不管凉月愿不愿意听有没有在听,凉霄靠在床边,始不厌其烦说起他们之间的往事,删去了那些杀戮血腥,只留?干净的温暖美好。
?后话音落尽,他安静地看了凉月很久,笑了笑,带着一丝凄冷的决绝“若是还能活着回来,你可不可以陪着我,不需要很久。”
一句凉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元储棠不会主动对付他人,至少现在的他不会,可凉霄已经忍不住也不想再等待,打算趁着离京的机会返回去杀了元慕照。
但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动作比意识还快,凉月就拉住了他。
“你,别胡思乱想,如可以……自己好好去活着。”
“不可以。”凉霄断然摇头,取脖子上的麒麟扣玉石,给凉月系上“你不懂,真的很难。”
她为什么死的那么干脆,如再晚一点,等他功成名就拥有了其他的依赖和温暖,等他放下过去下定决心将这人剔除出自己的世界,一切许就不一样了。
酸涩难抑,凉月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团理不清的丝线不断地拉扯撕裂,似乎每当她要做一?不可挽回的事情,总有不该出现的东西悄然生长,一遍一遍,动摇她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