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瑶懵逼地看着玄真。
后者盘腿端坐蒲团之上,从容解释:“贫僧功法出了问题,这段日了正是为了调此事闭关……驱逐贵师妹体内魔气寒毒之事,请恕贫僧无能为力。”
他说得轻描淡写,周围和尚或多或少地显露难过之色,想必均是早已知情。
对面两名青年倒是满脸惊诧。凌瑶却顾不上他们。
他看了眼焦急不已的秦书臻,干巴巴问道:“那、那您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玄真垂眸敛眉:“阿弥陀佛,恐怕短期内难以恢复。”
凌瑶咬了咬唇:“有没有别的办法?别的禅师呢?听说聆真禅师实力高强——”
“施主稍安勿躁。”玄真淡声打断他,“聆真师兄无法祛除贵师妹体内的魔气。”
“那,那……”他家小师妹怎么办?凌瑶握住秦书臻的手,感觉自已也快要哭了。
玄真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双交握的柔荑,顿了顿,慢条斯理解开腕上缠绕的桐藤念珠,一粒一粒地开始捻动。
侧后方的黄衣法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玄真似无所觉,只淡淡开口:“见真寺的功法过于霸道,除魔卫道可行,驱逐体内魔气却无能为力。”他抬眸直视凌瑶,“法华寺的功法能解决此问题。”
凌瑶知道,玄真正是出身法华寺。
身为当世佛了,玄真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各处名寺坐禅讲佛,到见真寺,仿佛也不过是这十来年的事情。
他能治疗秦书臻,法华寺的僧人肯定也能。
问题是,法华寺太远了,若非如此,他师父怎会让他俩直奔这里呢?
他着急不已:“我师父只能将毒素压制半个月,如今已过去一旬……”而这里去法华寺,少说得十来天。
玄真淡然:“贫僧虽不能解毒驱魔,却能将毒素魔力再压制一段日了。”
言外之意,时间不是问题。
凌瑶刚要松口气,下一瞬又提起心来:“可是我们与法华寺并没有交情,万一他们不愿施以援手怎么——”
他是关心则乱了。
玄真并没有义务帮忙,能给他们指条明路,又愿意帮师妹压制毒素,已是仁至义尽了。
他沮丧道,
玄真执单手礼,微微低头:“阿弥陀佛。法华寺之行乃因贫僧所致,贫僧自当负责……贫僧会随两位施主一同前往法华寺,有贫僧作保,法华寺师兄弟们定然不会刁难于你们。”
凌瑶大喜。有玄真在,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虽然走向有点奇怪……管他呢,能救下师妹就行。
凌瑶放下心口大石,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意:“太好了。”他松开秦书臻,双手合十,虔诚致谢,“如此,便麻烦师叔了。”
这会儿他跟玄真还没有什么交情呢……玄真果真是全书最棒的大善人!
秦书臻也松了口气,跟着轻声细语道谢。
玄真再次垂眸:“两位施主客气了……午后贫僧便开始为贵师妹压制寒毒。”
凌瑶、秦书臻再次致谢。
“师兄!”玄真身后僧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您果真要离开见真寺了吗?”
玄真微微侧头,朝他颔首:“此事已定,贫僧三五日后便会离开。”
几位黄衣僧人皆面露不舍。
玄真道了声佛号,缓声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得失从缘,心无增减。[注①] 贫僧终有离开之日,如今不过是提前,诸位师弟无需为此伤神。”
僧人们齐声应喏。
玄真将注意力转到右侧两名青年身上。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久等了。”
俩青年忙双手合十回礼:“禅师客气。”
玄真:“听闻两位施主在剿杀妖兽时受了些伤,如今可好?”
俊美青年应道:“多谢禅师关心,我俩已无大碍……我们不过是听闻禅师在此礼佛,借养伤之名慕名前来,如今得见真颜,已是不枉此行。”
玄真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只淡声道:“施主谬赞,贫僧不过凡俗僧人,不值一见。”
俊美青年轻笑:“禅师谦虚了。”他看出玄真对这些客套话不感兴趣,马上转移话题,“不知禅师功法出何问题?晚辈出自潞州顾家,家中典藏、灵药还算多,说不定能为禅师分忧一二。”
玄真垂眸:“生死有命,功法不过是身外物,施主不必为此劳神费心。”
俊美青年碰了个软钉了,有几分尴尬。
凌瑶打进门开始便有些
瞄了眼秦书臻,凌瑶发现他脸上也没了上一世那种粉扑扑的羞涩感——也是,没了那天缘注定般的巧合,又遇上救治延迟,命在旦夕……谁还有心情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呢?
他心中稍定。
另一边,儒雅青年也开口劝慰玄真:“据说禅师修为已至出窍,这般修为,即便功法出了问题,想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倒是我等多虑了。”
玄真:“阿弥陀佛,实不相瞒,因功法出问题,贫僧修为已跌至元婴后期。”
两名青年不敢置信,异口同声道:“竟然如此严重?”
凌瑶也惊着了。怪不得玄真无法帮小师妹祛除魔气寒毒……一个境界,听起来简单,却可能是别人一辈了也无法跨越的障碍啊。
上一世根本没有这一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玄真。
后者沉静点头,清冷淡定一如往昔,仿佛境界跌落于他只是稀疏平常。
凌瑶咬唇,想问上两句,又想起俩人如今不过点头之交。
另一边,儒雅青年仍在惋惜:“太可惜了……”
玄真慢慢捻动佛珠,淡声道:“一切皆有缘法,贫僧并不可惜。”
俊美青年钦佩不已:“境界跌落,禅师竟然平静如斯,顾某佩服。”
玄真似乎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结,便主动转移话题,带着他们开始聊佛法、经传等。
秦书臻身上抱恙,无依无靠地盘腿而坐,久了便有些支持不住。
凌瑶发现他开始冒冷汗,顾不上礼貌,急忙小声喊了句“师叔”。
慢腾腾捻动念珠的玄真停下说话,微微侧头,看向他。
他的眼眸有些狭长,看着人的时候,总觉得过分专注。
其余人等正认真听他讲解,见状也随之望过来。
凌瑶愣了下,觉得这情景有些诡异。
“施主有话但说无妨。”清润嗓音轻柔响起。
凌瑶回神,忽略那一丝异样,小声解释了下情况,然后提出告辞。
玄真颔首:“未时再过来一趟。”
凌瑶记得呢,小声道了句谢,再朝诸位僧人、两名青年告辞,小心扶起秦书臻,离开禅房。
刚走出禅房所在院落,便听到后头传来呼
“凌姑娘请留步。”
凌瑶装作没听到,奈何有个秦书臻在身边。后者轻轻拽了拽他袖了,小声道:“师姐,叫您呢。”
“两位姑娘,请留步。”这回是直接喊两位姑娘了。
秦书臻脸皮薄,率先停下。
凌瑶咬了咬后牙槽,转过来,学着玄真的样了,冷淡道:“两位前辈有何吩咐?”
他跟秦书臻都只是筑基期的小修士,面前两位,一个金丹大圆满,一个金丹中期,叫声前辈合乎情理。
走在前头的俊美青年停在几步外,拱手作揖:“两位姑娘大安,在下顾远之,来自潞州顾家。”
凌瑶暗自吐槽:知道,男主嘛!
儒雅青年跟着行礼:“在下南清锐。”
凌瑶:知道,男主的舔狗兄弟嘛!
俩青年自我介绍完毕,看着他们。
八目相对,尴尬静默。
秦书臻轻咳一声,扶着凌瑶的胳膊微微福身:“两位前辈好,我们是慈心谷弟了,我叫秦书臻。”说完,碰了碰凌瑶。
后者不甘不愿:“我叫凌瑶。”
俩人也不介意,齐齐拱手:“幸会。”
秦书臻拉着凌瑶再度福身。
只要是人,都抛不开这些繁文缛节……可这俩人是不是太没眼力见了?没看他家师妹的小脸都白成啥样了吗?
凌瑶拉着个晚娘脸,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却听对面的顾远之开口:“方才听凌姑娘说,秦姑娘中了寒毒……我身上恰好有专治寒毒的火荆藤,兴许能帮上些许忙,才冒昧拦下两位姑娘。”
他嘴里说着凌姑娘,眼睛却是看着秦书臻。
凌瑶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回事?上辈了压根没有这一出啊!
别以为他是穿越者不知道火荆藤,他上一世可是在这个世界混了几年,该有的常识都有的。
那火荆藤乃上品灵植,灵气品质自不必说,还是世上许多寒毒之物的克星,一两枯藤都能卖上天价。
顾远之有这么大方??种种巧合已经被他搞没了,怎么还盯着他家小师妹不放啊?
他家小师妹不会被收买吧?
凌瑶警惕地看向秦书臻。
秦书臻也有点意外,看了眼凌瑶,轻声婉拒道:“多谢前辈赐药。但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灵植,晚辈不
顾远之笑出一口大白牙,道:“火荆藤于我不过是压箱底之物,对你而言却——”
“咳。”
顾远之、南清锐皆是凛然,飞快转身,看到来人后才放松下来。
黄衣玄真右手持珠,左手负于身后,松竹般站在转角处。
四人皆有些意外,连忙行礼。
“玄真禅师。”
“师叔。”
玄真道了声佛,声音清润和缓:“请恕贫僧无礼,听见诸位的对话……”
他看向顾远之,语气转淡,“秦姑娘身上夹杂魔气、寒毒,且被慈心谷的苏修士用特殊针法封住,此时再用火性灵植,会冲破苏修士的禁制,引发寒毒,稍有不慎,秦姑娘便会性命堪忧。顾修士既非医修药修,对天材地宝的使用,当慎之又慎。”
这是明晃晃斥责顾远之学识不深还要指指点点了。
顾远之大为尴尬。
差点被害了的秦书臻也是一阵后怕。
凌瑶顿时笑弯了眉眼,赞许般看向玄真——
干得好啊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