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金鹴华和金铨到底有没有觉得他们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反正现在的路易.沙逊却颇有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憋屈和无力的感觉。
李丞秋给他畅想的美好未来并没有产生。或许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炮制的那些言论的确对金家产生了一些不利影响,可是到了后来的思想大论战开始的时候,金家反而在这潭浑水之中抽身而出了。
也就是说, 他们费出了人力物力对金家进行的打击,并没有起到什么应该起到的效果。而且他在京中安插的几个探子回信说, 金系的官员因为金铨父子的出手利落和人脉通达更加团结且对他们的党首充满信心了。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而且他万万没有想到,金鹴华居然会有这样的人脉, 让那么多的华夏的大作家愿意为他辩驳发声。他不是个商人吗?怎么又和那些文人那么熟?
对此, 宁锡林给出的回答是,金先生是一位资助人。他给许多境况窘迫的大学学生和穷作家穷画家给予援助。就像是在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欧陆贵族一样,支援这些学者来实现他们的研究和学业。从而得到回报、良好的名声和社会满足感。
路易.沙逊觉得这可真是一笔划算极了的买卖。拿出一笔银洋虽然让人心痛,可是此时带回来的价值却不是钱能够换来的。不过他也是事后诸葛亮了。若是在此之前他听到金鹴华居然拿钱去资助那些学者作家, 绝对会嗤之以鼻地说:“这是魔鬼给了这个华夏人太多钱,才让他无聊到把钱扔到河里去喂鱼!”
沙逊家族绝对不会把钱投到回报周期这么长, 回报也不一定大的事情里面去。如果有闲钱的话他们更愿意在印度多种植两亩罂粟田,然后把罂粟炼制成□□卖掉。一船的利益就是本钱的十多倍。
不过京中局势渐渐复杂了起来, 金铨和金鹴华正在京中寻找暗算他们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情虽然在民间,在大众面前都没什么风声,但是在整个北平的官家圈子里面已经传遍了。金深恨对这个在大选年暗算他的人, 宣称若是找到了这个人一定要视之为仇雠。
沙逊的疑心又一次动了起来, 李丞秋为什么要出这么一个主意让自己给金家使绊子呢?他说的那位秋雪来秋总长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李丞秋提出那个建议真的是一心为了自己吗?
他不知道, 但是李丞秋帮他拉拢了孔大总统和曹三祥,能力很出众, 忠心也是有的。情况一有不对就疑神疑鬼, 指责下属并不能够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下属离心,也会让其他下属跟着心寒,这个道理路易.沙逊是懂的。
因此, 他的疑心也只能被他按下。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他总是对李丞秋多加了一丝提防。
不过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金鹴华并没有发现他是幕后的推手。
暗算金家这件事情他做得隐蔽,都是派不大亲密的属下和一些暗桩去做的,这些人在明面上和他的关系都不大。而那些外媒报社和金鹴华也没什么关系,不会把他这个自己人给供出去。
所以合作是可以谈的。
就像金系的那些人因为金家这次成功地渡过了危机所以更加紧紧地团结在了金家的周围,路易.沙逊也因为金铨和金鹴华渡过危机的能力而更想和他们合作了。
宁锡林的话让他难以忘记,
——先生,金家的政治力量可以保证你的议案万无一失。退一步来讲,孔大总统迟早是要退的,但是他的门人后继无力。但金系却还有白雄起和苏德川两人大有可为。
——若是金家后人都是草包,这些人迟早是树倒猢狲散。可是金家还有金鹴华,他有钱又有手段,有钱可以襄助选举,有手段就可以控制人心。这一股势力不会散,和他们合作是不亏的。
时间随着报纸上的论战到了三月,国民议会即将召开。路易.沙逊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立刻北上,去和金鹴华谈合作事宜。
他以为金鹴华和金铨不知道他和李丞秋背后的手段,但是这父子两人早已经对此心知肚明。金鹴华本来还没有想着要如何坑沙逊一笔,只是想阻拦他的计划,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不撕下来一块肉来,他心里都觉得难受至极。
路易.沙逊来到北平后首先就去拜访了英格兰和法兰西的驻北平大使,在这之后住到了他在租界的第六大道的公馆里。并邀请金鹴华前往六国饭店一起共进晚餐。
华灯初上,金鹴华的汽车停到了六国饭店门口。这个时候青竹已经从欧陆回来,并带回来了欧陆上生意的利好消息——威廉.海森堡和青杨已经拿下了德意志和南欧国家的几处煤矿和铁矿以及苏格兰、英格兰、法兰西因为“新自由主义”运动和私有化浪潮出售的国营银行与企业的股份。
生意十分顺利,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是威廉和青杨已经带着专业人士把事情全都处理好了。在非洲的矿产虽然遭到了一些袭击,但是他们组建的雇佣兵已经解决了那些冲突事件,并且对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形成了威慑。
这些生意的成功给予了他更大的信心与底气。
青竹穿着一身墨蓝色竹布长衫,跟在金鹴华身后。金鹴华今日穿的也是长衫,月白色的长衫上面绣了松针暗纹。
到了六国饭店门口,侍应生给他们打开了门。青竹上前问道:“请带我们去沙逊先生的位置。”
路易.沙逊来之前是说过他有客人的,侍应生听了便知道这两位就是那位沙逊先生的客人了。因此忙带着他们来到了路易.沙逊的包厢。
包厢是半开放式的,在二楼被花草书架隔着,并不会让人听到里面交谈的声音。温暖的橙黄色灯光照到桌子上,添了三分温暖。
金鹴华到了之后,沙逊起身相迎,金鹴华笑面以对。让人看不出他们两个人有半点的算计,半点儿的不真诚。
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
几人很快就点完了菜,在菜上来之后沙逊笑着开了一瓶酒,然后把酒倒进了醒酒器里。
紫红色的葡萄酒在水晶制成的醒酒器里面躺着,散发出美妙的酒香。好似是一块巨大的紫红色水晶玛瑙,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今年波士顿新产的酒,不是什么名庄产的。”路易.沙逊笑道:“不过葡萄园是好园子,这处新开的葡萄园土地十分肥沃,种出来的葡萄甜蜜多汁,最适合酿造葡萄酒了。”
金鹴华笑道:“这酒是沙逊先生自家酒庄产的吧?”
“金先生好眼力!”路易.沙逊赞道。他表面上笑容完美,但是心底下却是在想着这样的一件事。
金鹴华是怎么知道的?是他的人手暗线已经铺设到了欧陆的土地,还是他敏锐十分从他的话中推敲而出?
总不能是他猜的吧?
金鹴华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即使他猜到了他也不会回答路易.沙逊这个问题了。
他此时只是浅浅笑着,对路易.沙逊说两句真是过赞之类的废话。然后把话题扯到了国外政治,战争局势和文学艺术上。
今天他们说得好听是来谈“合作”的。说得不好听的就是来谈判扯皮的。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急了,谁先急了谁就失去了谈判的主动权。
当金鹴华的话题从门德尔松转到了兰波与魏尔伦的不伦之恋的时候,路易.沙逊终于忍不住了。
他问道:“金先生不用继续说这些文学和艺术了。我是个商人,不大喜欢这些高雅的东西。我们直接来谈正事吧?”
“您怎样才愿意答应合作,帮我通过议案。”
“之前的条件我是不能答应的,我不得不说,您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我的生意,是不可能分给外人的。这是沙逊家族的祖训,我不可能违背。”
沙逊家的产业,只能掌握在姓沙逊的人的手里。分薄家族的产业是愚蠢的做法,所有后代子孙不可违背。
这的确是沙逊家族的祖训。
金鹴华笑道:“您需要我去办得事情,我已经通过我的至交好友宁锡林知悉了。”
他唇边带着三分笑意,眼底却是清冷的:“您说的这事情,对我来说也不容易办的事情。金系虽然是金家的政治势力,但是每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的政治生涯规划的。金家为了凝聚众人的力量,也不好去强迫人家做事,让人家投出一票,那边必然也是要拿出一些东西的。”
“而且您和孔大总统合作了,据说给出去的东西还不少。您要是给我们的东西太薄了,岂不显得我金家掉价?虽然说您需要的是孔家的全力以赴,而对于我金家的要求只是伸出援手就成。但是也不能让我们家差太多了,要不然怎么和下面的人交代?”
“毕竟您这是要让我们和政敌孔家并肩而战,这怎么想都觉得诡异,觉得不对。您说对吧?所以您给出一些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