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珠昨天上了火车, 在火车和威廉.海森堡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之后就没有事可以干了。毕竟两个人也不怎么熟悉,也不好一起谈天说地。
白秀珠无事可做,便随意地拿了一本杂志看。结果看着看着竟然看入了迷。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 白秀珠已经有些困顿,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在火车上醒来的时候, 才不过是早上七点十三分。
威廉.海森堡此次前往沪上,特意包了一节车厢。这节车厢里面有两张上下铺的床, 威廉和白秀珠带来的仆役在两张床中间拉了一张帘子。虽然简陋, 但是对于赶路的景况,已经是很好了。这两位平素养尊处优的先生小姐也并无不满。毕竟是赶路,大家都应该学会适应。
而且他们心里也清楚,和那些普通的老百姓相比, 他们现在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火车上面的床虽然不大,但也还算结实。白秀珠晚上睡得还算不错。她起床后就立刻去更衣室里换衣裳。等到她从更衣室里面出来的时候, 她带来的丫鬟翠谷已经为她倒好了洗脸水。
白秀珠洗完脸后拿起了翠谷递给她的绞好的帕子擦脸。而床上则是放着她的梳妆盒。
这是翠谷在她去换衣服的时候拿出来的,洗完脸之后正好梳妆打扮, 可以节约时间。白秀珠微微卷着的头发散着,被一枚带着淡紫色水晶的蝴蝶发饰别上。颇有些俏皮的感觉。
白秀珠收拾好了后过去吃早餐。威廉见她已经收拾好了,笑道:“白小姐今天比玫瑰花还要美丽动人。金他见了你之后, 肯定是会像骑士挚爱公主一样, 折服在白小姐裙下。”
白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海森堡先生过誉了。”
威廉.海森堡却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然后招呼她一起吃早餐。
白秀珠坐下漫不经心地给面包上面涂上草莓果酱,心里却在想着金鹴华。
好几个月未见, 不知道四哥他现在如何?有没有疲累?有没有清减?听说前段日子他生意上很忙, 十分辛苦劳累。她在知道后一直都很心疼。
以及,我真的好想念他啊。
火车一路往沪上飞驰,白秀珠竟然有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他在期盼之中又夹杂着一点儿小小的担忧。由爱故生怖, 这其实很正常。
直到白秀珠下了火车、在车站中见到了金鹴华的身影的时候,她所有的想法都随风飘散,粉碎在虚空之中。她只觉得那一刹那,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睛里面全都是他。
她的四哥。
金鹴华也看到了她。
他的小姑娘今天穿了一件香槟色的洛可可连衣裙,戴着一顶英伦式的同色小礼帽。娇俏动人,让人见了就觉的眼前一亮。
她宛若白鹤立鸡群,仙人下九洲。让人见了就挪不开眼。
白秀珠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金鹴华却是大步向他们这边儿走来,一把便拥她入怀。
白秀珠被他拥入怀中,嗅到他衣上的清浅香气。他的体温很温暖,被他抱着好像能够听到春日冰雪碎裂成歌,听到山川大海奔腾而过。但是周围的喧嚣还是唤醒了白秀珠的理智,只听她轻声道:“四哥,我来了。你先把我放开,这里有好多人。”
威廉.海森堡看他们这小夫妻重遇记看得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之中,金鹴华就从来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而跟着白秀珠赴沪的贴身丫鬟翠谷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
金鹴华带着他们到车上,威廉.海森堡和白秀珠的行李被跟着金鹴华过来接人的长随搬上了后备箱。白秀珠和威廉和金鹴华坐在一辆车上,他们带来的人和金鹴华带来的长随坐在后面的车上。
白秀珠坐在金鹴华身旁,她笑道:“四哥今天亲自来接我,我很开心。”
金鹴华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我应该做的啊。”
副驾驶上面的威廉.海森堡捂住了眼睛,然后道:“我的天啊,帮着你带未婚妻过来看你就是我对我自己最大的残忍。盖文,你们这是一对儿鸳鸯,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真是凄凄惨惨啊。”
白秀珠听了之后好奇道:“盖文?”
威廉.海森堡道:“盖文是金在读书时用的名字,是为了方便老师提问才取的。胜利之鹰,多好听的名字!”然后他又耸肩吐槽:“当然,盖文这个名字也和我的名字威廉一样流俗,叫的人无数。”
“还是你们华夏人的名字好,大家的名字有无数种组合,重名的可能小多了。白小姐,你不知道。我在读初级中学的时候,一个班级里面三十人,有四个叫威廉的男生。不过还好,大家还可以叫姓氏加以区分。比如说我,在读初级中学的时候大家都叫我海森堡。”
白秀珠笑道:“海森堡先生真的十分风趣。”
金鹴华笑着问道:“秀珠在贝满女中读书,取了英文名字吗?”
白秀珠道:“有的,是叫贝拉啦。这个名字是教英文的珍妮女士为我取的。”金鹴华道:“很好听。”
威廉.海森堡被他们两人之间这种黏黏糊糊、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对的样子搞得有些无奈。
他耸了耸肩,心里却是在想,要不要自己也去娶个妻子?
可是一想到自家老爹给自己选的那些未婚妻人选还有那种咄咄逼人的逼婚态度就一阵头大。还是算了吧,要是那样的话,还是不娶为妙。
他还是就在这里凄凄惨惨着吧。
很快众人就到了沪上金鹴华的庄园里,佣人把威廉.海森堡和白秀珠的行李都送到了他们各自的房间里面去了。青竹也去安置威廉和白秀珠带来的人。
威廉本来是要去住酒店的。但是金鹴华极力邀请他到他这儿住,说在外面住肯定没有在他这里面住方便而且他们两个还要谈生意,他家里面比外面保险多了。威廉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就来了。他今天早上醒的早,但是现在被阳光晒了之后整个人都困得不行,便去休息了。
白秀珠却很精神,她去楼上自己房间的浴室里面洗完澡后便从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拿出了一件长袍。
只见那件长袍是水色的湖绸制成,针脚细密。上面的绣纹很简单,只是几竿青竹罢了。绣口却是绣着五叶连心的青翠竹叶。这间衣裳格外秀雅,扣子是玉制的,也雕成了小小的竹叶形状。在长袍外是银丝暗纹绸子外搭,扣子是银制的。整件衣服都透露着做衣服的人的用心出来。
白秀珠洗漱完了之后换上了一件和那长袍同色的旗袍,旗袍上面也绣着青竹纹样。换完衣裳后盘上头发,就抱着那件衣裳跑下楼了。
白秀珠下楼,问赵妈道:“金先生呢?”
赵妈笑道:“白小姐,先生在客厅里面看书呢。”
白秀珠道过谢之后便走了过去,只见金鹴华倚在沙发上,膝头摊着一本书。她看不清是什么。走过去后瞟了一眼,才看到摊开的那页的右上角有一行花体的字——《唐.璜》。
是诗歌。
他是喜欢这些诗歌,这些词章的。
金鹴华感受到有人过来,便把书放下,抬头便见到了白秀珠。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穿旗袍。
水色绸缎柔软清爽,衣上的竹纹精细雅致。按理来说想白秀珠这样精致美丽的长相,或许是不大适合这种清雅的衣裳的。但是白秀珠穿着这一身素净旗袍,却显得如同是泼墨画卷中的唯一一点艳色,宁静山水之中的一枝灼灼桃花。
当真是,动人极了。
秀珠穿洋装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可爱,穿着身旗袍,也十分漂亮动人。
金鹴华的手指蜷了蜷,白秀珠却是捧着衣裳坐到了他身边,对他献宝道:“我亲手做的,怎么样?”
金鹴华看向了那身衣裳。
那衣裳针脚细密,绣纹精致。一看就是用了心做的。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之前那个横针不挑,竖针不动的大小姐做的衣裳。
他心里一软。
他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认真地去学做衣裳,还把衣裳做得这么好。当初答应了白秀珠为他做衣裳,他心头很暖,也做好了她做的衣裳可能会不大好的准备。但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会很喜欢。但是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用心地去学。
他有点心疼,白秀珠是白雄起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大家小姐,什么时候学过女工?如今做了这么一身衣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白秀珠言笑晏晏:“喜欢吗?快点换上,我看看合不合适。”
金鹴华看到她眼中的期待,笑道:“定然是合适极了,我这就去换上。”
白秀珠拿起了茶几上面的银杏书签,夹到了茶几上的那本《唐.璜》里。然后道:“那四哥你快去换,让我看一看。”
金鹴华很快就换了衣裳下来。
只见他一袭白衫如玉,一件轻纱灿银。竹叶清雅,人亦修雅。当真是绿竹猗猗,君子如兰。
金鹴华拉着白秀珠到镜子前道:“看我们的这一身衣裳,让人见了就觉得是一对儿。这是不是天作之合?”
白秀珠踮脚给他整理领口。金鹴华怕她踮脚站着站得累,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用踮脚。自己俯下身来:“好了,这样整理就不用累着你了。”
白秀珠笑着给他理完了,然后道:“当然是天作之合了,我们这身衣裳的绣纹,可是我亲手画完,然后一针一针绣上去的。”
金鹴华觉得自己的心被小姑娘戳了一下,然后他握住了白秀珠的手:“以后不要这么累了好不好?我之前答应你,的确是想穿你做的衣裳。但是心里却是想着你慢慢地做就好。结果你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也太辛苦了,我猜测你每天都要做好久的针线的。”
“要是这样的话,我穿着你做的衣服感受的就不仅仅是温暖了。还有止不住的心疼。”
“你疼疼四哥,别让四哥心疼,好吗?”
白秀珠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那些学习针线的不耐,那些连着一两个时辰坐在一个位置一直不动的辛苦,好像都透出了一点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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