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远行笑着对他打趣道:“你不会真的不晓得吧?这里面可是有半数的人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金鹴华有些讶异, 这不是令鸥的庆功会吗?虽然这也是一场向众人暗示他金鹴华掌握了大半的江南生丝定价权的宴会。可是他可没把自己放到主角的位置上面。
金鹴华虽然讶异,但他养气功夫好。心中的疑惑半点儿也没露到脸上。荣远行竟然就这么被他唬住了,半点儿也没发现他的讶异。
荣远行知道金鹴华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心机谋算、能力手腕都是上上。但是金鹴华平时为人冷肃,又很年轻。还是总理的公子, 只有旁人捧着他,没有他捧着别人的。因着这几点, 荣远行还真的以为金鹴华不晓得这些人的用意, 竟是拉着他小声叮嘱了起来。
“你看那边儿那个穿宝蓝色马褂的,那是云记的老板。他们家是做纺织厂的。他来,是盯上了你那被服厂的原料供应。”
“还有那个穿棕色西装的。”荣远行看到金鹴华的视线已经转向了他指的那个方向,满意地点头道:“对, 就是他。他家里姓楚,他们家想把自家的货物放到你的百货商场里面卖。楚家是做家化的。”
“那些洋人呢?我记着我和他们没有交情。当初他们还和令鸥讨过账, 与令鸥不但没有情分,还有仇恨在。他们怎么还来了?”金鹴华皱着眉问令鸥。
荣远行道:“唉, 你还说呢。他们不也是在盯着你?”
“我?”金鹴华有些疑惑。
“商人嘛,没个厚脸皮怎么赚到钱?你和海森堡先生的关系,他们也是好奇的。”
金鹴华听到令鸥说出了威廉的名字, 才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明白了。要是这样他也可以理解。
毕竟海森堡家族在西方世界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家族, 他们想要摸清楚自己与威廉的关系也很正常。
金鹴华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因这次凭借着电报收集的信息在商战中取胜而起来的&—zwnj;个念头。便对荣远行开口道:“我听说荣老板祖上是做镖局的,祖上还出过&—zwnj;位八省总镖头。现在我有&—zwnj;门生意, 不知道荣老板有没有意愿参与进来?”
金鹴华的生意向来赚钱,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且就算他的生意不赚钱,也有的是人想要与他合作。
要是得了这位金四爷的心意,不就能搭上京中的金总理与白总长?这样的好事, 谁会去拒绝?
赔了也不过是几万银洋,而且赚的可能性更高。要是算上隐性的附加利益,这就是一笔百赚不赔的生意。
荣远行听到金鹴华的邀请后,笑眯了眼。登时就应了他的邀请。果然啊,做好人好事是不会吃亏的。荣远行揣着手在心底里想。
想当初金鹴华初至沪上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便是荣远行对他伸出了援手。
金鹴华虽然在官面儿上有人,但是他却是半点儿都没有和青帮、洪帮那些道上混的人相处的经验。还是荣远行喜欢金鹴华为人清正,帮了金鹴华不少的忙。那时还有人在那里冷嘲热讽来着。结果看看现在,金鹴华要和他合作,这不就是极大的&—zwnj;个回报?
金鹴华和荣远行两人聊得兴起,正要去那边儿端过来些冷食的时候便听到了&—zwnj;个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道:“两位聊得真是热火朝天,气氛融洽!”
金鹴华的记忆力极好,虽然他只听过&—zwnj;次这个声音,但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是宁锡林的声音。
他&—zwnj;回头,果然看见了宁锡林过来。只见宁锡林今日穿了&—zwnj;件银白色的唐装,梳着背头。他不像是一个大商人,反而倒是像一个学者。唯有眼中泛着的那一抹精锐光芒,让人知道这人是一个厉害角色。
“宁老板。”金鹴华对宁锡林道。
荣远行也笑了,他逗趣儿道:“去年的时候咱们就是在这条船上,为令爱庆祝生辰!如今又在这条船上重逢,庆祝令老板和金先生在商业上的成功。当真是有缘极了!”
宁锡林似笑非笑,他看了&—zwnj;眼金鹴华,然后笑道:“可不是凑巧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金老板还谈了&—zwnj;些商业上面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我越发觉得金老板说的很对。&—zwnj;想到当初的对话,我便觉得受益匪浅。”
荣远行听了宁锡林的话后笑道:“能得到您这样在商海里沉浮了&—zwnj;辈子的大商人的赞誉,便足以看得出来金老弟的才华斐然与在商业上的杰出眼光了!”
荣远行这&—zwnj;句话便奉承了金鹴华与宁锡林两个人。人家都说沪上的荣老板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臭的说成香的。只要荣远行他想,他与谁的关系都能亲如&—zwnj;家。看来这个说法果然没错。
金鹴华听完了宁锡林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zwnj;眼。他道:“鹴华年少,哪里能够给得了宁先生这样的老前辈什么深刻的见解?不过是宁先生深明大义,通晓世情罢了。”
宁锡林听了金鹴华的言外之意。知道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暗示,眼中闪了闪。
荣远行还没有听出来眼前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也没听懂他们打得哑语。但是金鹴华和宁锡林两人对彼此言语之间的意思已经是心知肚明。
和聪明人讲话,的确是不费半分力气。
宁锡林笑了出来:“来日一起喝茶!”
金鹴华对宁锡林道:“我那儿有珍藏的顾渚紫笋。千金难得,是旁人送与父亲的。”
宁锡林闻弦歌而知雅意:“总理的好茶,我总是要尝尝的。他日我便带着&—zwnj;台好茶具,找金老板一起喝茶。”
致辞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众人听到音乐声响起也都不再说话。
令鸥踏上了当日宁锡林给女儿淑君念祝词的台子上面。他对着扩音器很动情地讲了&—zwnj;下自己在这段时间的里的辛酸与心路历程。然后他回望了&—zwnj;下过去、展望了&—zwnj;下未来,说完了这些之后令鸥十分郑重地对金鹴华表示感谢。到最后,他笑着请金鹴华上去讲话。
金鹴华对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然后才走到了台前。他笑道:“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场面话,令老板是我尊敬的长辈,他举办的宴会也甚和我心。朋酒之会,只愿诸君尽兴而来,尽兴而归!”
众人都给面子地鼓了掌,令鸥听金鹴华的话也听得舒坦。
谁都知道是因为金鹴华帮了他令鸥,他令鸥才能从泥潭中出来的。但是金鹴华此时的&—zwnj;句“令老板是我尊敬的长辈”,便是让令鸥里子和面子全都有了。
金鹴华说完话刚从那台子上面下来,便有许多人围了过来。很快一个以金鹴华为核心的交际圈就初见雏形。
这些商人都很热情。不热情也不行。他们都是来向金鹴华寻求合作的,不积极主动点儿怎么行?难道是要等着人家来找自己吗?那怎么可能呢?金鹴华的生意多大,他们的生意多大?为人也该有些自知之明的。
要是因为别人比自己热情积极,才被别人抢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那才叫做得不偿失。
金鹴华虽然对这种被人围着奉承的场景不大感冒,但也还算适应良好。
唐朝的玄觉禅师说过:“安耐毁誉,八风不动。”外祖父当年便教导自己&—zwnj;定要把这八个字记在心中。让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种种沉浮都不能动摇自己的心性,影响自己的决定。
因此他们的这点儿奉承话根本就不能对金鹴华的判断产生任何影响。不过这些人里面的确也有值得合作的伙伴。金鹴华今天心情不错,便对那些他比较看好的人放松了口风。
这些心愿得偿的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而金鹴华却不多说话。他松了口风不代表生意就谈了下来。到底如何,还要看这些人手底下的真章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