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连寄瑶手里有一把刀的话,哪怕装疯卖傻,她也会想办法把刀戳到苏茶的心口里去,还得是正中死穴,怎么也活不了的那种。
这个贱人!
连寄瑶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把心头沸腾的怒火压制下去,“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现在的模样……”
她犹豫万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肩头隐隐约约露出来的雪白发丝。
“那又如何?”黎王浑然不在意,“等回京,本王自会召集太医为你解毒。”
他并不觉得白发是什么不能接受的症状,毕竟连寄瑶生得白,便是衬着雪白的发丝,也不难看,她眉目灵动,顾盼流转间,反而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韵味。
他有些不耐烦了,“你只说,走,还是不走。”
连寄瑶咬着下?唇,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在黎王的虎视眈眈下?,轻轻点了点头。
她想得很好,大不了先跟黎王走,中途想办法制造出有人来将她偷偷掳走的迹象,自然能把这一茬应付过去。
于是,连寄瑶终究还是慢慢回到了黎王身边……或者?说,是在他的逼视下?,万般无奈才?走过去的。
她已经知道了无命的身份,就是她当初意外救下?的长青。
光看他能将自己从闻人理?面前安然无恙地带出来,就知道他不简单。
连寄瑶本来是想用两人的过去一点点和无命拉近距离的,却偏偏被苏茶刚刚一句“一命换一命,两不相欠”的言论给怼回去了。
他们恩情相抵,谁也不欠谁,硬生生就把两人之间的羁绊给?剪断了,还间接逼她面对了黎王的最?后通牒,这让她如何不对苏茶恨之入骨?
连寄瑶低垂的眼眸中滑过一丝杀意,转瞬就恢复了高?兴中带着些许不忍的模样,“我们走了……那苏姑娘呢?”
“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我没事啊,”苏茶笑眯眯地说,“你们有婚约,一起回去被人看见还算有话能解释,我呢?”
“而且,有段庄主,小絮,还有无命在,我怎么会遇上危险呢?”她笑盈盈地转头
朝无命望过去,“无命,你说对吧?”
最?后的一句话,简直字字都是连寄瑶心头的刺,触之极疼。
“无命?”
“就是你现在抱着的人啊。”苏茶露出一抹友善的笑意,“连小姐不会连自己过去贴身小厮的名?讳都不记得了吧”
连寄瑶眼神嗖嗖的,偶尔掺杂着几丝怨恨和厌恶,混合着复杂的眸光,直直朝她射过来——要是真有眼刀这门工夫,短短几秒,苏茶大概已经遍体鳞伤了。
黎王不愿节外生枝,拽起连寄瑶的手腕就要走,她忍不住转头,向无命递过去求救的目光,谁知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身形如同高?大的远山,仿佛近在咫尺,可无论她怎么伸长手臂都无济于事。
“你不去救她么?”
出于心底的好奇,苏茶便问了一句。
无命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不是她未婚夫么?”
就如同她所说,他把连寄瑶从闻人理?手中救出来,就算还了她过往的恩情。
他们两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也应该就这样,再?无交集才?对。
苏茶闻言,莞尔一笑,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闻人理?或许这会儿正在找你呢。”
段禹禾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相比起来,他的面色要凝重许多,“阁下?方才所说,你是赤楼的人?”
无命平静无波的眼底没有一丝变化,轻轻颔首。
“赤楼,是什么地方?”苏茶不免好奇。
“赤楼里的,”段禹禾缓缓说道,“都是杀手。”
“只要出得起价格,天下无人不是他们盯上的货物。”
然而,对上段禹禾戒备警惕的目光,无命只淡淡说了一句,“天下已经没有赤楼了。”
段禹禾不为所动,“但第一杀手无命,还在。”
他追问道,“你来天斩崖,所谓何事?”
无命:“救人。”
“救连姑娘?”段禹禾明显不怎么相信,“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无命沉默了下?来。
曾几何时,连寄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唯一一抹色彩。
可后来
,有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值得他去寻找的东西,所以,他从她身边离开了。
说来也奇怪,他在连寄瑶身边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找不回过去的记忆,可一走,不过三天,他就在睡梦中,记起来了自己的过去。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记忆所带来的副作用也让他无法再?相信任何人。
无命不单单是赤楼的第一杀手,还是赤楼的楼主。
但他失踪后,闻人理?趁虚而入,收编了一部分赤楼的人,又将那些不肯归服的都杀了。
无命并不觉得意外,他早就知道这个从小认识的师兄是什么禀性。
只是没有目标的人生突然变得了无生趣起来,无命便可有可无地来找闻人理?算账,论杀人的武功,他自然胜券在握,不过闻人理?为人狡诈,用毒的手法更是出神入化,所以他也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他不是来救人,是来杀人的。
只是半路认出了连寄瑶,才?顺手把她救了出来。
本以为自己重新看见她,会惊喜、高?兴、庆幸,但事实证明,也没什么不同。
尤其是看她怯弱恐惧地依偎在自己身边,模样跟当初的她截然不同。
无命莫名?觉得无趣,果然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迟早有一天都会变得黯淡无光。
既然这样,索性一开始就不要强求的好。
“没关系。”他声线冷淡平直,“现在,没关系。”
正如苏茶所说,他跟连寄瑶之间,已经两清了。
段禹禾皱了皱眉,有些不相信,无命,包括赤楼,在江湖上赫赫凶名,从来只有杀人,什?么时候救过人。
无命显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自顾自转头,向苏茶微微点了下?头,转瞬就飞速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苏茶等人也没有在原地多留,免得再?被闻人理?给?追上。
“小茶,随我回麒麟山庄吧。”
路上,段禹禾踌躇许久,才?鼓起勇气,郑重地跟她说,“对不起,让你经历了这次危险,我保证,以后定会尽全力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惊吓!”
苏茶眉眼含笑
,温柔明净,好似夜空高悬的月光,“我没怪你。”
“而且你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了么?应该我要谢谢你才?对。”
段禹禾知道她不会责怪他,这反倒愈发加重了他想要保护她、让她下?半辈子永远美好顺遂的渴望。
“那你,”他顿了顿,俊朗坚毅的眉宇间显露出几分紧张无措,高?大伟岸的身形在这一瞬间,仿佛变得渺小而低微起来,一双熠熠的黑眸直直望着她,带着些许连自己都未发觉的忐忑和期待,“愿意么?”
还没等苏茶回答,被无视的温絮之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不悦,强势打断两人的对视,“保护她,不用你。”
“我可以照顾好她。”
段禹禾拧眉:“与你无关。”
“她的事,就跟我有关。”温絮之理?直气壮,分毫不让。
他跟苏茶是朋友,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那种,她的事情?,怎么会跟他没有关系!
“好了。”苏茶轻叹了口气,在背后轻轻拽了下?温絮之,止住他的话头,好不容易轻声哄好他,让他去门外等着。
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段禹禾二人,才?重新抬眸看向他,“抱歉,段庄主,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段禹禾心头咯噔一下?,继而便是无数的乌云笼罩过来,将所有的一切都衬得沉郁暗淡,急急问道,“为什么?”
“在我们相遇前,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身处江湖,却没有一丝莽气的英雄。”她抿唇轻笑,弯弯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柔光,缓缓氤氲出无限或柔情?或绮丽的光晕,让被她注视着的人,恍惚感觉自己还在梦中一般,“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在麒麟山庄的时候,我也想过,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但是,我不能这么任性呀。”
“我的父母,家人都在京都,他们养育了我,给?了我生命和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抛下?他们不管。”
段禹禾神情?焦灼,心绪动荡,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恐慌,急促着上前一步,“我可以陪你回到京都去,陪你起见你的父母。”
苏茶怅然叹道,
“但是你不能留在京都啊。”
“那样,你就不是我一开始喜欢的那个,豪迈无双、侠义凌然的段禹禾了。”
他怔了怔,仿佛能承受一切的眼眸如大海般无边深邃,这时候却也流露出了伤心失落的情?绪,那些海水都似乎变成了碎冰,轻轻一碰,就支离破碎开来。
苏茶倾身上前,如白玉般的小手轻轻放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温暖绵软的气息宛若冬日的暖阳,清冽温柔,缓缓渗入他的世界,继而悄无声息的,将他的心占据得满满当当。
轻轻的吻,就像是在五彩斑斓的花丛间,一只美丽的蝴蝶蹁跹飞过,终究心满意足又小心翼翼地,落在了自己最?喜欢的花蕊上。
“在最绚烂美好的时候停止,这样我们都拥有一份相同的、甜蜜的记忆,从而变成?我们人生中最耀眼璀璨的部分。”
“对你来说,对我来说,都是特别的,即使在几十年后回忆起来也丝毫不会褪色。所以,我们会永远记得对方……”
“不好么?”